台下不远处的草场上,一匹通体雪白的龙驹正刨着蹄子,时而昂首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雨水打湿了它银亮的鬃毛,更衬得它神骏非凡。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重擎快步上前,将一柄油纸伞撑开,遮在秦墨头顶。
随后,薛宏业微微躬身,以极低的声音汇报着:“殿下,按您回江都前的密令,燕凌骑已兵分三路,此刻皆应依计划潜入各预设据点。”
秦墨收回视线,玩把着手中的小木雕,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依旧那样有意兴阑珊。
薛宏业略作停顿,声音带着一丝迟疑:“还有一事……赤炎军主力已班师回朝,但我们的人并未在军中见到楚将军。陆副将对外宣称,楚将军在途中突染急症,虽无大碍,但需静养数日,为免延误觐见之期,故令陆副将率赤炎军大军先行入京呈报,他本人随后即至。”
细雨无声落下,敲打在伞面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秦墨摩挲木雕的手指倏然停住,一直显得懒散的眉眼瞬间锐利起来,他笑了一声,有些自嘲,“这哪是什么急症啊?”
这是为了躲我,躲到他第二日想去寻他告别时,才发现他帐中早已空无一人。
那人连一个当面的了断,都不屑于给他。
薛宏业与重擎对视一眼,默不作声的低着头,不敢接话。
殿下这回回来心情极差,在联系到走之前不见楚将军的人影,他们自然都猜到了两人吵了架。
秦墨垂眸看着手中那只雕刻得略显粗糙的小木鹰,指尖轻轻摩挲着它的翅膀的轮廓,接着极轻地“呵”了一声。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抬眼看向薛宏业,“传令给我们的人,让他们去查查平南候的踪迹。”
薛宏业正欲领命而去,秦墨却又叫住了他,“等等,这事办完之后,你不必立刻回营。即刻动身,前往法云寺,后山竹林精舍内,去找一位名叫玄寂的和尚,将此物交予他。”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银白色的金属腰牌,那錾刻工艺极为精湛,它的边缘处有精巧的卡榫结构,两块可以拆分。
他把一半交给薛宏业,望向了遥远的南疆,“你让他随你一同南下,去查一件事。记住,此事需绝对隐秘,不得有误。”
“是,殿下!”薛宏业立刻领命而去。
秦墨像是又想起什么,侧过头对重擎问道:“将军府呢,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自从有了这莫名其妙的订亲风声,将军府的那群魑魅魍魉该有何动作,会怎么对付阿珩的妹妹,他不用想都能猜到。
重擎会意,立刻回答:“主子,将军府主母王氏近日频繁出入各府命妇举办的茶会花宴,极力携二小姐亮相。据我们的人观察,王氏甚至已暗中开始打点宫中关节。”
“至于楚二公子,前几日在红袖招为一清倌人与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争执,险些动手,最后是抬出将军府的名头才勉强压下,赔了不少银钱。”
他继续补充道,“另有一事,楚二公子近日与光禄寺少卿之子赵霖等一众纨绔往来甚密。昨日,他执意要带楚三小姐出席赵霖在城西别院组织的诗会,王氏起初以三小姐性子静,不宜此类场合为由阻拦,但楚二公子坚持,王氏被说动,已应允此事。”
秦墨漫不经心摩挲木雕的手指骤然停下。
光禄寺掌管宫廷膳食宴飨,其官员子弟多属纨绔,与楚昱昭混在一起,再正常不过。
那群人是何等货色,他也清楚的很。
他轻笑一声,“诗会何时?”
“回殿下,就在今日申时。”
秦墨挑眉,目光掠过雨幕,已能隐约望见远方江都巍峨的城墙轮廓。
他将那只雕刻粗糙的小木鹰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随即利落地收回袖中,恢复了平日里那漫不经心。
“知道了,那就去会会他们。”他语气随意,“对了,我走的这些日子里,大皇兄与三皇兄可还安分?”
重擎对此早有准备,“大殿下近日与其舅父崔相往来甚密,据我们的人观察,他们似乎在暗中谋划,意图阻挠殿下与将军府的联姻。具体手段尚不明确,但已有风声在部分朝臣中流传,暗示将军府门风有瑕,其女不宜为皇子正妃。”
秦墨倒没什么意外,从名节入手,确是他们一贯的风格。
“至于三殿下,”他继续禀报,“他倒是真称病在府中休养了数日,闭门谢客。不过,三殿下府上的长史,昨日却去了顺天府承拜访,而顺天府承的夫人,与将军府主母王氏是表亲。”
“一个想拆台,一个想捡漏,”秦墨懒洋洋地总结道,语气里含着几分讥诮,“还真是各显神通。”
他挥了挥手,“行了,准备启程,告诉咱们的人,盯紧些,尤其是崔相门下的动静。”
“是!”
马蹄踏碎落叶,车轮碾过冻土,这座繁华的皇都,表面依旧维持着年关前的平静与喧嚣。
队伍缓缓驶入巍峨的城门,风雨被隔绝在身后,而前方,是浮华笙歌下的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