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眼尾深红。
周棠玉捻着他结霜的发梢,指尖却心猿意马地抵在小痣旁,恨不得将深红抹乱,泪痣揉碎。
“啪!”
清脆一掌,苍白手背顷刻浮出一道红。
萧若微抬下颌,眼底噙着冷意:“厂公不愧是天子宠臣,如今已经替陛下做主。”
周福喜方才掌嘴,正为这句僭越。
三年流放,孤灯冷壁,没有磨去萧若半分锋芒。落魄至此,仍旧句句诛心。
“看来小郎君是不肯领情了。”
周棠玉的心肠百毒不侵,揉着手背上的红痕,深凹眉骨下,双眼笑意不减,“好罢。”
“萧大人明儿在酹江月摆周岁酒,萧府上下,筹措忙备,这会儿还没落钥。小郎君的马跑快些,兴许赶得上。”
天都之中,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东厂,无论是酒宴应酬,还是生丧嫁娶,尽在天子掌握。
“此事不劳你费心。”萧若面无波澜,“陛下既然让我今日觐见,无论如何,都让我赶得上。”
“就是不知兄长盼不盼得见你呢。”周棠玉似笑非笑。
“手伸这么远,不冷吗?”
周棠玉一听,语气蕴藉地说:“小郎君的事,自然件件上心。”
两人廊下对视,遥遥看去却是一派和气,两厢不遑多让的好样貌,恰似双皎争春。
可彼此之间都清楚,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比谁都要大。
周棠玉操纵东厂,审了萧父足足四十九天,人放出来后,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萧若看着这张伪善的画皮,心里只觉得厌恶,“真会摇尾巴。”
他挪步近了些许,视线随之迎上,将人重重一钩,冷嘲,“周棠玉,你不过是天子脚下一条狗。”
两人挨得近,如霜似雪的气息萦绕,混着帝寝里幽幽的龙涎香。
萧若虽笑,眸底坠两粒寒星。
“我既回了天都,会让你好过么?”
周棠玉喉结微滚,眼底翻涌着暗流。
“……”
“滚!叫棠玉来见朕!!”
弘文帝在内殿重重砸盏,锦帐掀动,额角渗血的小太监踉跄冲出,见二人几乎相贴,吓得僵在原地。
萧若无声轻哂,拂袖下阶。
小太监惶恐地瞟了周棠玉两眼,哆嗦着追上去:“郎君,陛下吩咐了,外头雪大,请您宿在西暖阁。”
周棠玉目光渐冷,独身立在廊下,直到萧若的背影消失在廊角,才折身入殿。
***
后半夜,萧若未阖眼。
他这些年一直有失眠的毛病,不饮酒便难以入睡。
萧若榻上枯坐,冷得像一座冰雕,听殿外冬风呼啸,拍打窗棂。
雪停时天光已泛青,小太监端了一坛酒进来,说是周棠玉吩咐的。
花雕。还带着温热。
东厂日日监视萧若,知道他借酒入眠,不足为奇。
乾清宫的食饮,萧若一样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