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办完差事,听床上没了动静,就蹲在榻角用棉布把自己的额头包了。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一道清凌的嗓音。
“明天一早叫醒我。”
小太监迷迷糊糊问:“小郎君舟车劳顿,还要去哪儿啊?”
“酹江月。”
次日,天都难得晴好。殿瓦上的雪水顺着檐角滴答,惊醒勉强入梦的人。
见萧若睁开眼,小太监将帘幔挂起。
“小郎君。”
小太监眉清目秀,名叫小顺子,悄悄打量着萧若,“今日赴宴,奴才们定给您打扮得喜庆热闹。”
一排宫婢端着大红色的雕花木托鱼贯而入,入眼一派珠光夺目。
小顺子说话又快又伶俐:“周公公交代了,衣袍选朱绛色的杭绸,搭一条流光玉带。玉佩选衔珠血珀,靴子用上好的玄锦。这靴子可真好看,靴口滚着小貂边儿呢,郎君您瞧。”
“哪个周公公?”萧若问。
“是棠玉公公。”小顺子欢天喜地说,“棠玉公公还说,小郎君刚好年关抵京,又出落得这般漂亮,该出去让人好好瞧瞧呢!”
扮成一只镶金挂玉的年兽么。
萧若眼底的青影比昨日更重,狭长双目一时锋利不起来,满眼遮不住的倦色,声音发哑。
“把我的旧袍拿来。”
“这……”小顺子绞着手指。
“怎么?”
小顺子低声说:“棠玉公公一早便收走了,当是…送浣衣局去了吧。”
萧若眉眼间遮不住的躁郁,唇线十分刻薄,吓得众人战战兢兢,小心伺候。
不出多时,纤长鸦睫微垂,萧若小睡一觉。再睁眼时,大抵收拾停当,眼底的不耐才幽幽淡去。
今日正月初六,朝中惯例停了差值,让大家过个好年。
小顺子办事殷勤,刚出乾清宫,一顶青篷双辇便备在阶下。
“郎君,路湿不好走,请上轿。”
***
轿辇停在天都最富丽的酒楼前。
萧若挑起帘,向上看去,“酹江月”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相传此匾,乃开国太祖御笔亲题,历经百年不曾褪色。
步入楼内,但见雕梁画栋,宾客如云。厅堂撤去隔屏,敞阔通透,一席蜿蜒如流水的长宴贯穿其间。
美馔珍馐,酒香弥漫。
正所谓,人间富贵乡。
萧若环顾四周,立刻有眼尖的伙计上前招呼:“公子,实在抱歉,今日萧家周岁宴,整座酒楼都被萧老爷包下了。您改日再来?”
正厅摆着一副金箔画屏,上面绘着麟趾呈祥,墨迹间是萧蔺特有的笔锋。
看来萧蔺仕途顺遂,家资颇丰。
萧父撒手人寰后,萧蔺为表孝心,曾上奏请求回乡丁忧。
弘文帝下旨夺情,萧蔺便奉命留在了天都。夫妇二人一直未有子嗣,年前才喜得麟儿。
萧若唇角微抿,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哪个萧老爷?”
伙计一听这话,连连呸嘴,“公子别开这玩笑啊,大过年的不兴说!要犯东家忌讳的。”
此时宴席已开,萧若踏入厅内,只见觥筹交错。面对周遭目光,他恍若未见,径自寻了处清静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