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酉时刚过,天色已暗。病人不能见风,帘帐重重低垂,屋子里点着一盏孤灯。
萧若平躺在影影绰绰的榻里,身影朦胧。
谢承昀惯常喜欢萧若房里的气息,因为萧若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雪梅枝的苦香。
但是现在,谢承昀还闻到空气中的龙涎香味儿,那是周棠玉从宫里带来的,闻着让人恶心。
谢承昀几步扑过去拉开床幔,单膝上榻,将头埋入萧若的颈窝,重重吸了一口。
他一贯没什么力道上的分寸,这一下几乎是撞到萧若怀里的,萧若发出一声忍痛的轻哼。
“二郎,外面冷得很。”谢承昀贴在萧若颈侧,屋中静谧,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你和周棠玉说话,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
萧若近日在养伤,抬手推了谢承昀一把,却推不动。
“你和周棠玉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谢承昀听不见萧若回应,依旧执着追问。
萧若皱着眉,黑眸半睁:“起来,别压着我。”
周棠玉走前似乎换了炭火,这会儿火烧得热,屋子里又暗又热燥,尤其是床帏间。
萧若被谢承昀压得生疼,浑身出了一层薄汗,谢承昀的呼吸又带着热腾腾的水汽,薄软的寝衣带着潮意贴在颈侧,让他浑身不舒服。
“你先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谢承昀同样也感受得到,声音闷哑。
“我们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周棠玉算什么东西!”
“我从来什么都不瞒着你,你要瞒我吗?”
他嘴上这般说着,此时反倒不希望萧若告诉他,他好有借口,赖在萧若身上乱蹭。
萧若当然不会告诉他,却也不想让谢承昀一直这么发神经。
他将手臂从被窝里挣脱出来,一把扣住谢承昀的肩头,很平静地说:“谢承昀,最后一句话,再说一遍。”
谢承昀愣了一下:“二郎?”
两人呼吸相闻,谢承昀看到萧若有些冷然的眼神,下意识照做:“我从来什么都不瞒着……”
“啪”的一声。
这一掌带着强撑的凌厉,重重扇在谢承昀左颊。
萧若其实没什么劲儿,即使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也只是让谢承昀的头微微向□□斜了一下。
谢承昀养尊处优,生平头一遭挨耳光,这一巴掌让他生生怔住,抬起眼睛望向眼前的人,眼神有些迷茫。
萧若不顾左胸的伤,硬是撑起身子,居高临下逼视着谢承昀,眼神又冷又厉:“你杀了李远吉,是不是?”
谢承昀瞳孔一缩,双手缩起攥紧被面,声音沉下来:“周棠玉那个阉狗告诉你的?”
“少胡乱攀扯。”
萧若抓起他的衣领,将他往前提了一把,尾音带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忍痛的轻颤,语气却依旧是凌厉的:“谢承昀,你是要反了天。皇城根下,身为龙子,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杀京官之后,是在玩谁的命。”
“玩谁的命?”谢承昀一听,咬着牙,“二郎,我岂能放任那些腌臜东西染指你!老子是在告诉他们,谁敢动你,就和李三一个下场,都去死!”
萧若气笑了,利落地将谢承昀一把甩开,言简意赅地说:“疯子。”
谢承昀骨子里本就带着暴戾恣睢的天性,萧若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对此再清楚不过。争强斗狠也就罢了,弘文帝曾多次管教,那时候,萧若还以为谢承昀已经改好了。
没想到三年过去,再回天都时,谢承昀已经能无声无息地直接取人性命。
好在谢承昀不是完全无可救药,他脑筋一转,立刻想到了什么:“他们以为是你?”
他又深想翻覆,霍然起身,在榻前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是了。这群疯狗,巴不得拿住你的把柄,周棠玉今日来,就是为了威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