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玉已搁下朱笔,转过身来:“章阁老与钱大人一同前来,所为何事?”
章检平声道:“事关萧党、淮中河堤一案,老臣一时情急,不得不贸然求见。烦请公公代为通传。”
周棠玉语气如常:“再等一盏茶功夫罢。陛下就快醒了。”
章钱二人罚跪了接近半个时辰,才见到弘文帝。
弘文帝面上还有点倦,接过内侍递来的杯盏漱了口,“说吧,狡辩吧。”
钱嵊连忙叩首:“陛下,臣上次得蒙圣训,便自此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誓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不敢偏袒任何人。”
弘文帝看着他笑了一声,随即喝道:“说重点!”
“是,是!”钱嵊肃然垂首,“一个时辰前,京兆府尹急报,端武门巡查时,正逢萧若的亲随入京待查,城卫依例搜查箱匣时,竟发现一张五十万两的银契!”
周棠玉闻声瞥去。
“城卫们不敢声张,只暗暗记下,即刻便来报。”钱嵊打量着弘文帝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臣怀疑……这恐怕就是当年萧贼私藏的赃款……”
就在这时,章检号丧般开嚎。
“陛下……!”
弘文帝被嚎得一愣,抬头就看见章检已老泪纵横,膝行上前来了。
“老臣!难啊!”章检痛苦流涕,叩首陈述,“自当年萧党清算,户部亏空一直都有,只能靠着年税慢慢填补。淮中决堤,徐阁老一开口便要户部拨银十万两,可苏知府早就找临省借了粮,给个三四万两白银,修筑河堤就足够了!户部银钱吃紧,那边军费更急,老臣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挪用了淮中的这五万两,先拨舟东做军费。臣糊涂啊,不该好心办了坏事!”
“求陛下责罚!”
章检明里是诉自家艰难,暗中既骂了徐昌颐偏薄门生、不顾大局,又将祸水引向早就入土的萧文勘。
弘文帝指着他,但是气明显下去不少:“章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章检立马收住哭声,连声应道:“是、是,臣糊涂……”
弘文帝抓着桌角,突然唤道:“沅之!”
章检诧异地抬起眼睛。
沅之?这不是……
屏风之后,一个身着绯色云雁官袍的青年缓步迈出。
绯色本应张扬,却被他周身端方的气度压去艳色,只余庄重。
其人如古剑入匣,含而不露,无端令人觉得难以亲近。
肃慊一十三年的状元郎。
有言,怀瑾握瑜,世无其二。
他方才在抄录案卷,右手指还沾着未净的墨迹,一方素白巾帕随意裹缠着,掩住污痕。
他从容拱手,声线清越平稳。
“臣在。”
苏怀璧。
他何时回来的,竟一直在殿上?
章检心中剧震,方才那番唱念做打瞬间暴露,尴尬得他老脸一热。
弘文帝像是没看见,问道:“淮中此案,你怎么看?”
苏怀璧审度片刻:“大雍文书立国,凡事都需有公文为证。望章阁老提供舟东军费条陈,再做定夺。”
弘文帝颔首:“淮中既是你的任地,此事交你去查办。”
钱嵊眼珠一转,瞧准时机道:“回禀陛下。想那萧二身边区区一个亲随,竟能身怀五十万两巨银。而我大雍的户部,陛下的银库,竟连五万两白银,都要章阁老百般筹措、精打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