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中国理想化、异域化,自然会让人把中国视作逃避的乐土,这种情形现在越来越少见;而现在的作品里,对中国了解的德语作者越来越多,越发清醒地认识到这只是梦想,这种对于中国的不切实际的**,也得以破灭,正如这本小说显示的那样,上海这个浮华空虚的都市,是空虚未来的倒影。
3。对偏见的反讽
一些作家甚至讽刺有些人不了解中国,却长期对中国“理想化、异域化”,或对中国充满偏见。提尔曼·拉姆施德特(Tilma)的小说《中国皇帝》(DerKaiservona,2008),对这类偏见进行反讽,批评人们不了解情况,却对虚构臆想中的事物(也就是“中国”)指手画脚。该小说获得了英格博格·巴赫曼奖(Ingeb-Ba-Preis)。这本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叙述,充满了幻想。从作为孙子的“我”的角度,讲述了一个古怪的故事:从未离开过德国的外公,在80岁生日时,希望得到的生日礼物就是前往中国旅行。但是本该陪同他前往中国的“我”,却把用于旅行的钱挥霍一空,并欺骗外公,说机票全部售光,四周后才能出发。外公不愿等待这么长时间,决定自己开车前往中国,却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突然去世。为了向家人隐瞒外公去世的事情,他编造信件,并在信件中幻想外公在中国的经历。信件中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幻想故事,例如外公年轻时爱上一个中国姑娘,并在一场导致姑娘去世的事故中失去了左边的胳膊,而50年以后他在中国找到了自己的胳膊。之所以全书叫这个名字,很可能是“我”小时候听到外公在一次争吵中,曾大喊道“我是中国的皇帝”。
然而全书的“真正主题不是中国,而是幻想”。书中的中国,是一个幻想中的国度,脱离于实际的中国。虽然这本书作为小说非常成功,但是作者刻意描述的,是一个存在于幻想中的国度,是一个想象世界里混乱而不可理喻的中国,例如陌生人不打招呼就吃别人盘中的饭菜。作者刻意创造出这样的一个中国,只是将它视作一个异域的象征,作者写的并不是真正的中国,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只是与中国具有同样的名字,充满人们想象中的偏见”,稍有常识的人通常在这些稀奇古怪的细节里,会感到一种陌生化效果,这些幻想打破了真实,更能从中得到一种喜剧效果。中国在这里,只是一个异域化的符号。它只是一个偏见的代表,中国这个字眼可以替换成任意一个对德国人而言感到充满异国风情的地域符号。
作者对此在一次采访中做出解释:“我开始写这本书,我开始慢慢与中国打交道,除此以外,我其实与中国没有什么真正的联系。那时是2007年,到处都在谈论奥运会以及中国的经济奇迹。人们不停地听到关于中国的事情。媒体无间断地报道。我就感觉到,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了解中国。然后我就想到,我可以写一本关于中国的书,书中的大部分故事发生在一个臆想中的中国。”正由于作者与主人公一样,没有去过中国,才能放开手脚毫无拘束地进行幻想。
五、结语
过去西方人眼中“中国具有两种肯定与否定截然相反的形象。‘这两种形象时起时落,时而占据、时而退出我们心目中的中心位置’。”[20]受到过往定性思维的影响,德国小说描述中国时,不时可以观察到对中国的偏见;但是,在经济全球化影响下,许多德国作家对中国更加了解,有自己前往中国或在中国生活的经历,喜欢自己进行反思,而不再那么容易受到媒体报道的影响,因此,他们笔下的中国变得逐渐真实。越来越多的作者也将中国视作一个普通、真实的国家。这个国家与世界上每个国家一样,都面临着自己的问题,很少有小说将中国妖魔化。由此可以看出,德国表述中国的话语模式已经逐渐开始发生改变。作者自身的中国经历及反思,让作者不那么容易受到媒体报道或惯性思维的影响,这样塑造出的中国形象,更加真实,即使充满批评性,也常常是有的放矢。然而,他们出发的视角,常常仍然是西方视角。很多情况下,“西方人正是根据西方精神或文化传统无意识中的原型来规划世界秩序,‘理解’或‘构筑’中国形象的”[21]。即使这些德国作家尽可能审慎地对待这一主题,仍不可避免地从德国人的角度出发看中国。但是这也是形象他塑过程中的常态。
[作者系德国西萨克森应用科技大学(代理)教授]
[1]周宁:《西方的中国形象史:问题与领域》,载《东南学术》,2005(1)。
[2][德]爱克曼:《歌德谈话录》,朱光潜译,112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3]吴秀明、方爱武:《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形象”的塑造与传播》,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10)。
[4]王竞:《脚步不停——中欧出版业的合作》,载《中欧文化交流与合作实战指南》,2011。
[5]王竞:《脚步不停——中欧出版业的合作》,载《中欧文化交流与合作实战指南》,2011。
[6]CarolaRichter,SebastianGebauer,Diea-BerichterstattusMedier?genvonThomasHebererundKaiHafez(SzuBildungundKultur,Band5),Berlin:Heinrich-B?ll-Stiftung,2010,p。9。
[7]如德国科尔伯(K?rber)基金会曾出版“德国精英眼中的亚洲”调查报告,华为公司2014年发布了“中国与德国——感知与现实”研究报告,波恩实用政治研究及教学学会2014年发布了“德国社会镜像里的中国”。
[8]FriedemannVogel,JiaWenjian,esisch-DeutscherImagereport,BerlinBostoer,2017,p。300。
[9]2015年波恩大学发表了一篇博士论文:ZhuLiangliang,aimBildderdeutschspraLiteraturseit1989。ZwisWirklidV,该论文挑选了1989年至2011年出版的8本德语小说,探讨德语文学作品中的中国形象。
[10]由于数据难以统计,该报告中难免出现遗漏及错误之处。
[11]据称在德国20世纪80年代的“中国热”时期,1989年出版的有关中国的图书为1479种,而1990年增加至2000余种。参见摘要:《德国大量出版研究中国的书籍》,载《中国出版》,1994(3)。然而这一热潮早已是明日黄花。
[12]UrsulaRautenberg等人的调查报告,为不完全统计,难免有疏漏之处。下列数据,为本文作者在调查报告基础上补充或统计的数据。
[14]吴秀明,方爱武:《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形象”的塑造与传播》,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6)。
[15]2008年,余华的《活着》德语译本再版。本文着重考察2006—2014年出版的新书。
[16]吴秀明,方爱武:《论全球化语境下“中国形象”的塑造与传播》,载《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6)。
[17]周宁:《后殖民主义文化批判与中国形象研究——西方的中国形象史:问题与领域》,载《东南学术》,2005(1)。
[18]该书的袖珍版出版于2009年,书名改为Dergro?egelbeFisch:Julieu-EineLiebesgeschichteausa。
[19]其实折射、反思、补充这样的传统,在歌德时代就已经能感受到。但是当代德语文学作品描写中国主题时,能将这种折射、反思与现实中的中国联系起来。
[20]周宁:《后殖民主义文化批判与中国形象研究——西方的中国形象史:问题与领域》,载《东南学术》,2005(1)。
[21]周宁:《后殖民主义文化批判与中国形象研究——西方的中国形象史:问题与领域》,载《东南学术》,2005(1),107~10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