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孚听得店伙计说书一般,讲得口沫横飞,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讲的倒是详尽,可不知确实否?”
康皮子没想到真会有人较这个真,愣了一下,道:“小的自是道听途说,县里识得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裴子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康皮子看着小郎君对自己的说辞不甚满意,忙接着道:“郎君别急,我后面要说的才是重点,且都是亲眼所见!只是……”
“莫要吞吐,说!”裴子孚看他说得犹豫,以为嫌赏钱不够,心里嗤了声,骂了句市井儿,又掏出几个铜板。
康皮子慌忙摆着手道:“不不不,郎君误会了,仆是怕一会儿要说的话不雅,污了郎君的耳朵!”
裴子孚示意他收好铜钱继续。
康皮子脸上乐开了花,心里连连赞叹自己眼力不凡,这是遇上了财神!
更加卖力的道:“要说这世道,一个女子孤身在外确实不易,更何况她那个样貌!想必郎君也见过了,即便破了相,也不是这边城的粗野妇人能比得的。”
“所以……”他停顿了下,吞了吞口水继续道,“她那酒肆刚开张的时候,街上的泼皮无赖成日里围在门面前转悠,后来见着确实没有男丁出来呵斥,更是大着胆子进了店铺里。不过任谁都没想到,谷三娘带的那个老家仆是个练家子,手底下的功夫强的很!那些个大汉被他整治得轻的折手折脚,重的,现在怕还在榻上躺着呢!”
“哦!”裴子孚挑挑眉,“还有这等人物!此去我倒是未曾见到。想来有忠仆护着,谷娘子的日子自然安稳不少。”
康皮子露出口黄牙“嘿嘿”一笑,颇神秘的道:“这些市井儿本就是想占些便宜,吓唬吓唬就能打发了。后面再来的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怎的,还有人欺男霸女不成?”裴子孚听到此处,眼神一凛,插嘴道。
“郎君,我们这边陲小地,愚民难教,百姓听过、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县城的明府、少府,那些个律例律法说白了还没有县里员外郎的拳头大!”康皮子怕郎君听出了真火,忙气儿也不喘地接着道:“可最后,任谁也没占得丁点好处!”
“这谷娘子酒酿得确实地道,尤其是黄醅酒口味甘醇,慢慢地也积攒了些人气。邻近纳职县有个安大户,是个大食肆的东家,家里良田美眷,奴仆成群。听闻谷娘子的名头,直接遣了媒人来纳彩,彩礼就堆在谷记的前堂上,西市里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是要正式抬了谷娘子去做贵妾!可谁知当夜刚敲了街鼓,天还没黑透,安员外家的食肆就走了水,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斗拱、梁柱塌了大半!好在过了宵禁没伤到人命。”
“可是人为?”裴子孚听得新奇,忍不住打岔道。
康皮子缓了缓气,道:“安大户也是这么认为。遂禀了明府,誓要拿到那贼人!府君也很看重,差了手下的不良帅来查探此事,可不管怎么查都没发现纵火的痕迹。中途也来咱们县盘问过,咱们县和纳职县巡值的武侯都信誓旦旦的保证,当夜绝对没有人犯禁!您说奇不奇!后来大家伙都说是这安大户为人不善遭了天谴。这事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这又跟谷娘子有什么干系?”裴子孚心里想着,小民们见识浅,这哪是天谴,定是遇到了高手。可这高手是不是谷娘子家的那个老仆?看来自己还得走趟谷记酒肆。
“郎君听我细说!这安大户遭了灾,赔进去不少家财,听说气迷了心,昏睡了几天都未醒。家里人求医问药不成,只得请来了道士开坛做法。那道长算得安大户是被妨害了!家中的安大娘子一合计就想到了谷三娘,忙遣了仆妇领着道长来了咱们县。道长来的时候正是坊间最热闹的时刻,左右邻里都看见了。那道长青兰的道袍,头戴月冠,手执拂尘,胡子花白真跟老神仙一般!神仙道长也未靠近,只在巷口远远的望了一眼,然后屈指一算。”
康皮子学着道士的语气,端着手,煞有介事的道:“不妙,不妙!这娘子命犯恶煞,万不可亲近,速远离了!”
裴子孚看着他说书般的架势,险些笑出声。清了清嗓子,配合的问:“然后呢?”
“然后这安家按着道长的指点,只要回了纳彩的木鸭,彩礼都没抬,匆匆就走了。这事神就神在,当晚没过子时,安大户就醒了,醒后直说在梦中见了仙人,仙人一直看护着自己才能平安无事!这事很快就传开了,谷娘子的名声更响,但也人人避之不及,就连那条巷子口都清净了很多。”
裴子孚面上表情未变,心里却盘算着,这安大户的情形八成是被下了药,单看这用药的分寸把握就非常人,更何况这事还圆得毫无破绽!
他明白此事定和那谷三娘有关,只不知她究竟是何来路!于是试探着问:“恐怕并不是人人都信此道,总会有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真叫郎君猜着了!”康皮子谈兴不减,接着道:“过了没几个月,县里来了个走商的栗特人,叫石扈巴,很有些背景,和回纥、突厥都有勾连,跟咱这边的衙门也打通了关系。据说他干的不是什么正经买卖,都是从偏僻的村落抢掠或拐带了妇女四处贩卖。此人不知如何打听到了谷记酒肆,一眼就相中了谷三娘。他们那不信什么佛道,任谷娘子孤拐的名声传破天,也全没放在心上,天天带着大批的随护去铺子里歪缠。”
“嗯,他们信奉祆教,崇拜火。”裴子孚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