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里此时也乱做了一团。虽提前做好应对方案,可真出了事还是心中没底。
陈习善倒是沉得住气,他端坐于大堂上,看着手下人慌慌张张的四处乱窜,提了嗓子吼道:“慌什么!这还没杀到衙门口呢,我都不怕你们怕个甚!要想活命都给我打起精神来!高晋呢?把高晋叫来!”
赵宽忙抹着汗跑过来,“高县尉带着人往东门去了。明府啊!您赶紧把这身官服换下来吧!忒是扎眼了!”
陈习善略一思索,气节是很可贵,但眼下还是命更重要!
他招手叫了一直跟在身旁的长随道:“陈安,我知你骑术甚佳,你拿上我的手书即刻动身,从北门出,直去北庭都护府求援。谨记,务必要亲见习大都护!”
陈安领了令,跪下行了个大礼,叩首道:“郎君万万保重!陈安必不辱命!”
陈习善看着陈安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他也不再耽搁,转身就直奔后堂预备换下官袍。外面的喊杀声只隐隐的传来,显是离着还有些距离。他一路走一路庆幸,还好家中儿郎已外出求学,小女也已远嫁别州,只余下老妻在旁陪伴。
他抬脚刚迈进后堂,就见自家娘子还在堂前烹茶,周围也没个仆妇陪伴,他倏得急躁起来,直跑到她眼前怒道:“你这妇人怎这般不省心!早叫你随了仆妇去她家地窖躲藏,你此时还留在这作甚!”
陈娘子也不恼,抬手握上陈明府的手道:“郎君在此处,妾身还能去哪?”
陈习善红了眼,紧握住娘子的手,缓了缓才道:“娘子可知,突厥人若要泄愤,这县衙首当其冲,他们如果杀将进来,必不会留一个活口。”
陈娘子端了盏调好的茶汤塞进陈习善手中,温婉的道:“我知。咱们夫妻几十载,我深知郎君为人。郎君尽管放手去做,不必顾忌我!”说着还玩笑道,“孩儿们都已成人,我自是要紧随着郎君,若是此番祸事躲不过,说不得妾身还能入个列女传呢!”
陈习善偷偷用袖口掩了泪,哈哈笑着道:“我家娘子的胆量竟胜过许多儿郎!”
他拉起陈娘子,“咱们去换了方便的衣裳来,娘子既不怕,不若与我一同去前衙督战。”
陈娘子自是没二话,挽了陈明府的手臂就去寻衣裳。
此时,高晋带着人已与突厥骑兵交上了手。
高晋来时已经把县衙内能用得上的人手与借来的护院分成了五组,东南西北各一组,还余一组留中接应。这些人攒在一起也才将将五十,再分头散出去,与来袭的突厥人比起来犹如杯水车薪。
即便他提前做足了准备,每组都带了火油、绊马索,甚至还从谷三娘那弄了好些迷药分给他们,但这些人中的大部分想来还是会有去无回的。
高晋只带了五人,这五人都是手上见过血的,他们一出来就直扎喧闹声最大的那处,突厥骑兵已破开了一处坊门,纵马提刀见人就砍。高晋到时坊里壮丁们自发组成的护卫队已死伤过半。他二话不说冲着迎面而至的弯刀矮身一躲,同时唐刀出手,瞬间砍断了近前的马腿。后面的五人配合默契,两人紧跟而上,不给落马之人任何缓歇,长刀从上掼下,敌人眨眼毙命。
随后的两人错开一段距离,左右各站一个,抖开了绊马索。
最后的一人蹿上屋檐,找到视野最佳处,掏出火油,点燃火箭挑着马身、马腿搭箭弯弓。
六人一到,紧堵了入坊的通道,刹那间就结果了四个。
尚未近前的突厥人猛地拉住了缰绳,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形式。
带火的箭矢却并未间断,还在不停歇地射入突厥人的队伍中,马匹畏火,很快突厥人的队伍就乱了,马儿嘶鸣拉都拉不住。但突厥人本身就好勇斗狠,见此情境不但没退缩,反倒挑起了凶性。
他们这一队有三十来人,最前的几个竟弃了马,抄刀了就抡了过来,后排的人则坐于马上,收刀搭箭,很快檐上的那衙役就只得缩了头躲藏,再没有还手之力。
高晋舔着嘴角溅上的血,一人抗住了五人的攻势。
这个坊里住的大多是些薄有家资的小门小户,坊门口的通道并不宽敞,高晋一人堵在那,竟有了万夫莫开的架势。可惜好景不长,偷袭的火箭一旦失效,突厥的马队完全可以跃过去,突厥人即便未动,那精准的骑射功夫也让他后面又添了许多死伤。
高晋见不能再这般耗着,提了气喊道:“点火墙!”
坊道两侧的墙壁是石土堆造,并不易燃,只要在通路上燃起大火,即可阻断入口,多少也能暂缓口气。
他喊声一罢,坊里须臾冲出了好些捧着柴火、稻草、火油、菜油的百姓。这些人里有老翁老妪,有极少出门的娘子,甚至还有一二孩童,他们顶着嗖嗖箭矢,一点一点的堆起了柴垛。拉着绊马索的两人已站在了柴堆前面,手中的刀都挥出了重影,尽可能的庇护着身后的百姓不被利箭所伤。
见柴火的高度已差不多,高晋大喝了声:“退后!点火!”
能动的人搀扶着受了伤的,迅速退回到巷子口,一个壮汉甩手丢出个火把,淋了油的柴垛子轰的燃起窜天的火苗。
火堆前只剩下高晋六人,猛然升起的大火燎了几人的衣袖,也惊了面前的马队。
突厥人全挤在通道里,并不好调头,马匹受了惊吓任是如何催促也裹足不前,有些已拧转着撞到了一处。
高晋趁着这间隙一打眼色,后面的几人火速蹿上墙,隐去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