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口中的《基础规程》学习,是一场无声的酷刑。
林简被带进一间纯白色的隔离室,四壁光滑,没有任何装饰,仿佛连多余的思想都是一种亵渎。只有一张金属桌椅,和一台散发着幽蓝冷光的终端。屏幕上,《收容所基础规程》的条款如同冰冷的瀑布,永无止境地流淌。
“条款3。14:任何情况下,未经授权不得与收容物进行非必要接触。”
“条款7。09:遭遇收容失效,优先执行疏散与隔离程序,非战斗人员应立即撤离。”
“附录A-事件报告734:研究员因试图与E-554(忧郁协奏曲)进行深度共情,导致心智同化,现已成为其永久性‘音符’,收容于特殊单元。”
每一条款,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前人的鲜血与绝望。梅斯先生温和的教诲与眼前这些残酷的文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让她脊背发凉。她开始明白,她那被称赞的“天赋”,在这套以“控制”和“安全”为最高准则的体系里,更像是一份需要被严格管束的“潜在风险源”。
就在她精神因过度汲取这些冰冷信息而变得麻木时,一阵极其细微、但绝不属于终端运行的嗡鸣,如同蚊蚋般钻入她的耳膜。
紧接着,隔离室纯白的墙壁上,毫无征兆地晕染开一片斑斓的色彩。
起初只是淡淡的色块,如同水滴落入静湖,漾开涟漪。但迅速间,它们蔓延、交融,变得浓烈而狂乱。赤红如沸腾的鲜血,幽蓝如溺毙的深海,晦暗如蠕动的阴影,刺眼如腐烂的柠檬……各种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并非通过图像,而是直接通过视觉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一阵心烦意乱,胃部翻江倒海。
几乎同时,墙壁内部传来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警报声,并不响亮,却带着心脏被攥紧般的紧迫感。终端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示框覆盖:“E-771‘情绪色彩’收容单元压力异常!效能泄露!非核心区域人员请遵循指引,立即撤离!”
隔离室的金属门无声滑开。门外走廊上,原本柔和的指引光带已变为急促闪烁的幽蓝,箭头明确指向安全区域。两名穿着深蓝制服、臂章上有交叉剑与盾标识的行动队员疾跑而过,面罩下的眼神凝重如铁。
林简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跳出胸腔。规程条款在脑中尖啸——撤离!立即撤离!这是规则,是保护自己的最安全方式。李洵队长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
然而,她的双脚如同在光滑的地板上扎了根。
因为在那片色彩的洪流中,她再次“听”到了。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更为直接的、如同海啸般的感受——无数细微、尖锐、充满痛苦和迷茫的“尖叫”。这些色彩,它们在痛苦,它们在失控地宣泄,如同无数被囚禁的灵魂找不到出口,只能疯狂地撞击着束缚它们的无形壁垒。
规程在嘶吼:撤离,等待专业人员处理!
本能却在呐喊:它们在求救!它们很痛苦!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犹豫间,一股浓郁的、代表着“绝望”的暗紫色能量流,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猛地从墙壁渗出,迅疾如电地缠向一名似乎因携带的仪器故障而落后半步的小个子技术员。那名技术员吓得僵在原地,瞳孔放大,眼看就要被那绝望的色彩彻底吞没——
“别动!”
林简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反应。她冲出了隔离室,没有像行动队员那样举起任何武器或装置,而是张开双臂,如同护雏的母鸟,挡在了技术员与那股狂乱的色彩之间。
“林简!后退!执行撤离程序!”一名行动队员厉声喝道,手中的装置前端已经开始凝聚稳定的、带有净化意味的白光。
林简没有听从。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几乎要淹没理智的恐惧,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片狂乱的色彩洪流上。她不再将它们视为需要镇压的“威胁”,而是尝试去“感受”它们,就像之前感受《观星者》一样,去触摸那混乱之下的核心。
混乱、愤怒、悲伤、嫉妒……无数的情绪碎片如同冰冷的箭矢射向她的意识屏障。她感到头晕目眩,识海如同被风暴席卷的小船,剧烈摇晃,几乎要碎裂。但她咬紧牙关,没有构筑心墙去抵抗,而是努力在这些碎片中寻找着、分辨着那核心的“旋律”。
(为什么……这么吵……)
(找不到……边界……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