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她在这富贵已极的丞相府里,成了最尴尬、最卑微的存在。父亲,那位权倾朝野的斋藤丞相,似乎早已忘记还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面。
嫡母表面吃斋念佛,对她却从未有过好脸色,动辄斥责她“晦气”、“带累门风”。嫡出的兄长和姐姐千鹤,更是以欺辱她为乐,仿佛踩碾她这棵杂草,能让他们高贵的身份得到某种确认,能让他们无聊的生活增添些许乐趣。
母亲……她的母亲,那个温柔得像水一样的女子,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只是一场简单的恶疾吗?
那些零碎的、不合常理的细节,像一根根细小的毒刺,深深扎在她幼小的心上,经年累月,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长成了不敢轻易触碰、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隐隐作痛的荆棘,缠绕着她的心脏,提醒着她身负的、未曾明言的仇恨。
这仇恨,是她在这冰窟般的生活里,唯一能感受到的热度,微弱,却顽固不熄。
“啧,真是晦气。”
一个娇脆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自身后响起。这声音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千代耳边,让她擦拭井沿的动作骤然一顿。
千代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强迫自己恢复那麻木的节奏。握着湿布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冰冷的布条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相府嫡长女,斋藤千鹤。她同父异母的姐姐,这座府邸里除了嫡母之外,最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千鹤的存在,本身就是她卑微身份最鲜明的对照。
绣着精致鹤舞云霞纹的棉履,踩着轻快而傲慢的步子靠近,最终停在她身侧,那鲜亮的颜色和繁复的绣工刺得千代眼睛生疼。
千鹤披着大红猩猩毡的斗篷,领口围着一圈雪白蓬松的风毛,衬得她那张本就明艳张扬的脸更是光彩照人,与跪在井边、浑身湿冷狼狈、如同落水狗般的千代形成了云泥之别。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庶妹,目光像在扫描一件碍眼的垃圾,最终,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锁在千代即使冻得瑟瑟发抖、依旧难掩清丽轮廓的侧脸上。千鹤的嘴角,勾起一抹快意而冰冷的弧度。
“母亲心善,留你在府里白吃白住,你却总是一副丧气模样,平白惹人厌烦。”
千鹤声音不高,却字字刻薄,如同软鞭,一下下抽打在千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这张脸……倒是生得越发像你那短命的娘了,一样的狐媚子相!”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淬着最恶毒的汁液,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嫉恨。
千代依旧低着头,沉默得像井沿上那块最顽固的石头。
她能感觉到千鹤那如有实质的、嫉恨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像火燎过一般。
井水的冰冷,似乎都不及此刻心头的寒意。母亲……那个温柔而模糊的影子,是支撑她在这无尽黑暗中活下去的唯一念想。任何对母亲的亵渎,都像用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可她不能反驳,不能流露出任何不满,只能将所有的愤怒、屈辱和悲伤,混合着冰冷的井水,一起咽回肚子里,任由它们在胸腔里发酵、灼烧。她甚至努力让肩膀放松,呈现出更顺从、更卑微的姿态,这是多年来的生存本能。
千鹤见她依旧这副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更是烧得旺盛,几乎要冲破她的胸膛。她最恨的,就是斋藤千代这副模样!
明明卑微到了尘埃里,连府里得脸的奴才都不如,却总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和沉静,尤其是那张脸!
即使此刻苍白憔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依旧美得惊心动魄,那眉眼间的精致,那脆弱中透出的坚韧,甚至比她这个嫡女更引人注目!这让她如何能忍!
嫉恨的毒藤,在这一刻疯狂地缠绕勒紧她的心脏。
她目光阴鸷地扫过千代因低头而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又落在她那双即使冻得红肿、却依然能看出纤长优美形状的手上。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滋生。
“李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