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墨在醉墨轩的密室中闭关七日,周身萦绕着断尘宗禁术特有的清冽灵韵,却掩不住经脉翻涌的剧痛。他以自身灵根为引,借古籍中记载的“斩情咒”为刃,一遍遍割裂与墨影相连的情丝——那些汤泉中失控的沉沦、深夜里莫名的牵挂、对峙时隐秘的心疼,都在咒力的灼烧下化为焦灰。
“斩!”他喉间溢出鲜血,指尖凝起的纯白灵韵狠狠刺入心口,那里曾因同心蛊而滚烫,此刻却只剩刺骨的寒凉。情之一字哪是轻易能断?不过是被强行压入灵根深处,如同被雪覆盖的火星,只待一丝契机便会燎原。但随着最后一缕情丝被斩断,心口的同心蛊印记发出一阵凄厉的红光,随即彻底黯淡消散,那缠绕多日的邪异羁绊,终是破解。
代价便是修为的断崖式下跌。染墨缓缓睁眼,周身灵韵微弱得近乎透明,从昔日的化神境跌至炼气境巅峰,昔日抬手翻云覆雨的仙师,如今连维持基本的灵韵屏障都显吃力。他踉跄着走出密室,神色死寂得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
三月之期的最后一日,他如约来到墨影的居所。推开门的瞬间,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墨影斜倚在软榻上,红衣半敞,身侧依偎着一位容貌俊俏的男修。那男修正低头吻着墨影的颈侧,动作温柔缱绻,而墨影眼神空洞,睫毛低垂,连一丝回应都没有,如同精致却无生气的人偶。
听到脚步声,墨影缓缓抬眼,看向染墨。那双往日盛满魅惑与狠厉的眼眸,此刻只剩化不开的疲惫与茫然,连眼底的绯红都淡了几分。他没有推开身侧的男修,任由对方的吻落在自己肩头,只是定定地看着染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仙师来了。”
染墨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掠过榻上的两人,没有波澜,也没有情绪。
“仙师可觉得我肮脏?”墨影突然开口,语气里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疲惫。他抬手,轻轻抚摸身侧男修的脸颊,动作敷衍,“像我这样,周旋于各色人之间,靠汲取他人灵韵修行,是不是卑劣又不堪?”
他顿了顿,不等染墨回应,便自嘲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破碎的水光:“可高貴聖潔的仙師,也曾与我这肮脏之人,在汤泉里抵死纏綿。你坚守的断情之道,到头来,不也成了一场笑话?”
身侧的男修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墨影。墨影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目光依旧锁在染墨身上,那目光里的野心与恨意早已褪去,只剩无尽的倦怠。
“算了。”他轻声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我不想斗了,真的觉得累了。”
“我用了五年,耗尽心血修炼《合欢诀》,把满腔愤恨迁怒于你都变成刺向你的刀。”他缓缓开口,声音里满是自嘲,“我以为只要让你跌下神坛,让你为曾经的道忏悔,我就能释怀。可到头来,不过是给自己编织了一场天大的笑话——我费尽心机,没让你落入情网,反倒让自己困在仇恨里,耗尽了所有。”
“我不叫墨影。”他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叫沈云苑。唤我一声阿苑吧,好久……好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
染墨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云苑也不失望,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释然:“仙师可否。”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愧疚,“青云宗的陆景行,替我向他道个歉。终究是我辜负了他的”
说完,他便不再看染墨,重新靠回软榻上,闭上眼睛,任由身侧的男修继续动作,只是脸上再也没有任何表情,心如死灰。
染墨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终究没有说一个字。他转身,一步步走出房间,走出醉仙宗,身影渐渐消失在氤氲的雾气中,决绝得没有一丝回头。
软榻上的沈云苑听到脚步声远去,缓缓睁开眼,看向门口的方向。他想大笑,想笑这场五年的复仇终究是一场徒劳,想笑自己费尽心机却什么都没得到,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干涩的呜咽。他抬手,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红衣滑落,露出肩头曾经被染墨留下的红痕,如今早已褪色,如同他这场荒唐的执念。
赢了吗?染墨确实断了道,跌了神坛。输了吗?他终究没能让染墨爱上自己,反而把曾经的满腔愤恨都变成了迁怒,最后只困住了自己,成了一场无人喝彩的笑话。
醉仙宗的雾气越来越浓,笼罩着软榻上孤寂的身影,将那份未说出口的委屈与遗憾,彻底掩埋在无尽的沉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