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别苑的庭院里,石桌早已摆满佳肴。几碟精致小菜衬着一壶陈年佳酿,氤氲香气混着院外草木清香漫溢,没有宗门事务牵绊,没有修行境界较量,几人围坐桌边,倒酒碰杯,言谈间尽是松弛。
陆景行执壶斟酒,琥珀色酒液顺着杯沿滑落,溅起细密酒花:“这酒是我亲手酿的,埋了三十年,今日特意拿来与诸位分享。”
秦越率先举杯,眼底带着笑意:“难得聚首,当浮一大白!”苏婉娘笑着附和,夫妻二人碰杯,酒液入喉醇厚回甘。林昭话不多,端起酒杯与几人一一碰过,眉宇间满是舒展;顾晏辞浅酌一口,目光偶尔掠过身侧的阿苑,想起当年与沈云苑心中泛起几分怅然。
苏文彦浅酌一杯,温润酒意勾起年少回忆。那时他们在断尘宗,常躲在后山偷饮劣酒,两人吵吵闹闹却又格外默契,如今想来,已是几百年前的往事了。
阿苑坐在苏文彦身边,小手依旧攥着他的衣摆,面前摆着一碟清甜糕点。他向来不挑吃食,给什么吃什么,仿佛永远填不饱肚子——前几年饿怕了,哪怕如今衣食无忧,也总带着几分饥不择食的本能。苏文彦怕他吃撑,平日里总会刻意控制饮食,今日相聚一时没顾上,便让他自己慢慢吃。
席间谈笑风生,几人聊着当年在断尘宗的趣事,说着各自宗门的新鲜事,偶尔提及修仙界格局,语气中带着感慨却更多是释然。陆景行说起望溪阁弟子,眉眼间满是欣慰;苏婉娘聊起宗门里的小弟子,语气温柔;秦越插科打诨引得众人发笑;林昭偶尔补充几句,总能说到点子上;顾晏辞则说起当年与沈云苑初入宗门,因修行理念争执,最后在月下对饮和解的往事,语气中满是怀念。
阿苑听不懂他们的话,只觉得气氛热闹,看着几人举杯喝酒的潇洒模样,心中生出几分好奇。他偷偷瞟了眼苏文彦手中的酒杯,又看向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酒壶,趁着众人聊得兴起,悄悄伸出手,拿起苏文彦手边的空酒杯,踮着脚尖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酒液带着温热触感,香气浓郁。阿苑犹豫了一下,学着苏文彦的样子仰头咕噜咕噜灌了下去。辛辣酒液呛得他喉咙发疼,小脸瞬间涨得通红,眼泪汪汪却硬是没吐出来,只咳嗽了几声,傻乎乎地看着手中的酒杯。
“阿苑!”苏文彦最先发现,连忙伸手夺过酒杯,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这是酒,不是水,你怎么能乱喝?”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阿苑身上。只见他涨红小脸,眼睛水汪汪的,嘴角还挂着几滴酒液,模样又可怜又好笑。顾晏辞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当年沈云苑第一次喝酒,也是这般被呛得眼泪直流,却硬撑着说“一点都不辣”,心中又是一叹,眼底多了几分柔和。
苏婉娘连忙递过一杯温水:“快喝点水漱漱口,酒太烈了,小孩子可不能喝。”
阿苑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喉咙里的辛辣感才稍稍缓解。他看着苏文彦略带责备的眼神,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小声说:“漂亮哥哥……他们都喝,阿苑也想喝。”
“这是大人喝的,你还小,不能碰。”苏文彦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软了下来,“以后不许再偷偷喝酒了,知道吗?”
阿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小脸更红了。酒精的作用渐渐上来,他眼神开始变得迷离,原本就迟钝的反应愈发慢了半拍,脑袋晕乎乎地靠在苏文彦身上,攥着衣摆的手也松了些。
几人看着他这副模样都笑了起来。陆景行摇了摇头:“这孩子,倒是胆子大。”
“许是觉得新鲜。”苏文彦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扶着阿苑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前几年饿怕了,如今见什么都想试试。”
顾晏辞轻声道:“他这性子,倒有几分当年云苑的执拗,只是云苑当年是硬撑着逞强,他却是纯粹的好奇。”话落,他拿起筷子给阿苑夹了块软糯的糕点,“吃点这个垫垫,酒劲过了就好了。”
阿苑迷迷糊糊地接过糕点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眼神依旧黏在苏文彦身上。酒劲让他浑身发热,也让他变得更加依赖,脑袋靠在苏文彦的胳膊上,渐渐有了睡意。
几人继续喝酒聊天,话题又回到年少时。他们说起第一次下山历练,顾晏辞和沈云苑误闯迷雾森林,靠着彼此的默契才化险为夷;说起一起对抗妖兽,秦越冲动冒进被抓伤,是几人合力护住了他;说起曾经的懵懂与热血,语气中满是怀念。岁月带走了很多,却带不走这份沉淀下来的情谊。
“还记得当年,我们几个偷偷溜出宗门,被师父发现罚在思过崖面壁三日吗?”秦越笑着说道,“那三日可真是难熬,饿了就啃干粮,渴了就喝山泉水。”
“怎么不记得?”苏文彦笑了,“还是陆景行偷偷带了几块肉干,顾晏辞藏了些干果,我们才熬过来的。”
“还有云苑,”顾晏辞补充道,“他偷偷在怀里揣了两坛酒,说是要给我们‘解闷’,结果被师父发现,罚他多面壁两日。”
陆景行也笑了:“都多少年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林昭淡淡开口:“那些日子,倒是自在。”
夕阳西下,余晖透过竹影洒在庭院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光晕。酒壶渐渐空了,桌上的菜肴也少了大半,几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醉意,却依旧意犹未尽。
阿苑早已靠在苏文彦身上睡着了,呼吸均匀,小脸依旧带着淡淡的红晕。苏文彦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他。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苏文彦轻声说道。
几人纷纷点头,起身整理衣袍。顾晏辞看着苏文彦怀中熟睡的阿苑,目光复杂:“这孩子,你好生照料。若有什么需要,随时派人知会我。”他是最早认识沈云苑的人,如今见了这同名相似的孩子,终究是放不下心。
“我知道。”苏文彦点头。
几人在别苑门口道别,相约十年后再聚。御剑升空时,苏文彦将阿苑护在怀里,阿苑似乎察觉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看苏文彦,又闭上眼睛,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
归途中,苏文彦看着怀中熟睡的小身影,心中一片柔软。今日的相聚,顾晏辞说起的那些与沈云苑相关的往事,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而身边这个意外闯入的孩子,也让这份平静的岁月多了几分烟火气与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