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染白了竹梢，十六岁的阿苑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清俊之气渐浓，却依旧带着几分跳脱的稚气。自从迷上爱情话本子，他便日日缠着照料他的师姐，从“才子佳人”听到“仙侠虐恋”，哪怕是重复的情节，也听得津津有味，时而为分离落泪，时而为团圆傻笑。
听得多了，他便把一肚子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抛给了捻云。
“臭老头，话本子里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秋是多久啊？”
“臭老头，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臭老头，你说我以后遇到的爱人，会像师姐讲的那样温柔吗？”
捻云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淡淡回应几句，眼神却总在不经意间掠过阿苑的眉眼，带着一丝阿苑读不懂的复杂，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遥远的身影。
阿苑不是没有察觉。苏文彦曾说过，他长大的模样，像极了他们一位故友；顾晏辞等人来探望时，也总会盯着他出神，偶尔还会低声提及“云苑”这个名字。次数多了，阿苑心里便存了疑惑，却从未深究——他只知道，自己是阿苑，是被漂亮哥哥和臭老头疼爱的阿苑。
这日午后，阿苑坐在净魂泉边，看着捻云为他整理净化用的草药，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话本子里“一眼万年”的描述，又想起自己日日追问的爱情，忽然抬头看向捻云，直白地问道：“臭老头，你对我是爱情吗？”
捻云的动作猛地一顿，手中的草药散落一地。他抬眼看向阿苑，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震惊与错愕，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击中了要害。那抹错愕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沉静，眉宇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严肃：“胡说什么。”
“我就是问问嘛！”阿苑撇撇嘴，心里却有些失落。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或许是话本子听多了，或许是觉得臭老头对自己太过纵容，或许是好奇那种“独一份的牵挂”到底是什么滋味。
随着体内邪祟越来越淡，阿苑早已不用日日泡在净魂泉中。近来他还学会了偷偷溜出云隐宗，去山下的镇子上逛逛，看看话本子里描写的市井烟火，偶尔还会对着街上牵手的男女发呆，琢磨着“爱情”到底长什么样子。
每次溜出去，他都能准时回来，被宗门的师兄师姐撞见，便会一脸认真地说：“我去找爱情呀！”
师兄师姐们哭笑不得，转头便把这事告诉了捻云。捻云听后，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轻斥一句：“阿苑胡闹。”却从未真正阻拦，只是在他每次出门前，默默在他袖中塞一袋碎银，又在他回来后，不动声色地检查他是否安好。
这日阿苑又偷偷溜出宗门，在镇子上逛了一圈，看了场热闹的杂耍，买了两串糖葫芦，却依旧没搞懂“爱情”是什么。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一对老夫妻，老爷爷牵着老奶奶的手，慢慢走着，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慢点走”“小心脚下”，模样平淡却格外温馨。
阿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忽然想起了苏文彦对他的牵挂，想起了捻云对他的纵容。或许，爱情不一定是话本子里那样轰轰烈烈、生死相依，也可以是这样平平淡淡、不离不弃？
回到云隐宗时，天已经黑了。阿苑刚走到净魂泉边，就看到捻云站在那里等他，白发在夜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臭老头，你在等我吗？”阿苑走上前，把剩下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给你吃，很甜的。”
捻云接过糖葫芦，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皱眉道：“下次不许这么晚回来。”
“知道啦！”阿苑点头，忽然问道，“臭老头，你看山下的老夫妻，他们是不是爱情啊？”
捻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
“那他们没有经历生死，也没有轰轰烈烈，怎么也是爱情呢？”阿苑不解。
“爱情不止一种模样。”捻云轻声道，“轰轰烈烈是爱情，平平淡淡也是爱情。最重要的是，心里有彼此，愿意陪着对方一直走下去。”
阿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不用刻意去“找”爱情。就像现在这样，有漂亮哥哥的牵挂，有臭老头的守护，有师兄师姐的照顾，每天听着喜欢的话本子，偶尔溜出去逛逛，这样的日子，好像也很不错。
“臭老头，”阿苑忽然笑道，“不管爱情是什么样子，我现在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捻云看着他脸上纯粹的笑容，眼底的复杂渐渐褪去，只剩下温柔的暖意。他抬手揉了揉阿苑的头发，轻声道：“嗯，这样就很好。”
夜色渐浓，净魂泉边的两人并肩而立，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阿苑的“爱情”探索之旅还在继续，而他与捻云之间，那份跨越百年的缘分与牵挂，也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愈发深厚，愈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