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的阿苑已褪去少年的青涩，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清俊中带着几分沉稳。云隐宗的日子平和得像净魂泉的水，却也渐渐显露出枯燥的底色——修炼、陪伴、看云卷云舒，日复一日，连后山的流萤花都少了几分初见时的惊艳。
这天午后，他换上缠着师姐沈昭晞做的红色长袍，独自坐在山顶。衣料是上好的云锦，绣着细密的银线暗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眉眼也添了几分亮色。他望着对面云雾缭绕的清雾山主峰，心里却想着师姐昨日对他说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沈昭晞向来温和，待他如亲弟，阿苑只知她是捻云带回宗门的孤女，却不知她背后藏着这般惨烈的过往。她本是邻国沈家嫡女，父母经商有道，家底富可敌国，却素来低调，鲜少有人知晓。昏君无道，偶然得知沈家富庶，便罗织罪名，三年前抄了沈家满门。
师姐说这些时，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可阿苑能听出她声音里压抑的颤抖。她说，那天她也穿着一身红裙，是母亲亲手为她做的及笄礼服饰，亲人的血溅在红裙上，滚烫而粘稠，成了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烙印。是捻云恰好途经，救了奄奄一息的她，因着一丝渊源带回云隐宗，给了她安身之所。
而昨日，沈昭晞独自一人，依旧是一袭红裙，提着一把长剑，血洗了整个皇宫。
阿苑至今记得师姐昨日出现时的模样。平日里她总穿着云隐宗的白色道袍，清冷出尘，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衣仙子；可那日，她身着红裙，裙摆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却笑得眉眼弯弯，眼底是压抑多年的快意与释然，像一团燃着晨光的烈火，像从炼狱里走出的明艳精灵，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阿苑，你看我这身红裙，是不是比平日里好看？”沈昭晞当时这样问他，语气里满是雀跃，仿佛只是去逛了一趟集市，而非手刃了仇人。
阿苑如今坐在山顶，风吹起他身上的红袍，猎猎作响。他忽然懂了师姐对红色的执念——那既是她曾经幸福的见证，也是她复仇的铠甲。红裙映着血色，也映着她浴火重生的勇气，恰如她的名字“昭晞”，昭显光明，破晓晞光，于黑暗中燃出新生。
“在想什么？”一道清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苑回头，见捻云站在不远处，白衣胜雪，与他身上的红袍形成鲜明对比。“臭老头。”他笑了笑，招手让他过来，“在想师姐的事。”
捻云在他身边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轻声道：“她心里的结，总算是解开了。”
“嗯。”阿苑点点头，指尖摩挲着红袍的衣料，“师姐说，她父母还在时，总说她穿红裙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现在她穿红裙，像烈火里的精灵，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样，带着晨光破晓的劲儿。”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捻云，“你当初救她时，是不是也觉得她很可怜？”
捻云沉默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悠远的怅然，声音轻得像云雾：“她满门被灭、孤苦无依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阿苑心里一动。他又想起苏文彦说过的“故人”，想起捻云偶尔透过他看向远方的眼神。原来师姐的遭遇，竟牵扯起了捻云心底深藏的过往。他没有追问故人是谁、经历了什么，只是轻轻握住捻云微凉的手，指尖传来的温热与力度，像是在无声地告诉他“我在”。
“穿红裙很好看。”捻云忽然收回思绪，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红袍上，眼底重新漫起温柔的笑意，“很衬你。”
阿苑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师姐的手艺好。”他心里却偷偷想着，若是捻云穿红袍，会不会也很好看？那个清冷出尘的人，若染上烈火般的颜色，想必会格外惊艳。
“山里的日子，是不是觉得枯燥了？”捻云察觉到他眼底的一丝落寞，轻声问道。
阿苑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有点。每天都是修炼、看风景，偶尔下山逛逛，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还好有你陪着我。”
捻云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思索，随即道：“等你净化完邪祟，我们可以去游历天下。你不是一直想去看大海吗？我们可以去海边，去草原，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阿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
“真的。”捻云点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等剩下的一年时间过去，我们就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太好了！”阿苑兴奋地抱住他，红袍与白衣相拥，画面格外和谐。他心里的枯燥与落寞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对未来的憧憬。他想和捻云一起去看大海的壮阔，去看草原的辽阔，去看世间所有的美好，把这些年错过的风景，一一补回来。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将红袍染得愈发鲜艳，将白衣镀上一层金边。阿苑窝在捻云怀里，看着天边的晚霞，心里满是踏实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