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屋内的寒气愈发凛冽,阿苑僵立在两座冰棺前,目光被棺中景象牢牢攫住,连呼吸都带着冰碴般的刺痛。
他颤抖着凑近左侧冰棺,借着冰面的通透,清晰看见棺中男子未被红衣覆盖的手掌——掌心赫然留着两个狰狞的孔洞,边缘泛着淡淡的暗色,像是被某种尖利器物生生钉穿,即便历经岁月冰封,依旧透着触目惊心的惨烈。阿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莫名的悸痛顺着脊背蔓延开来,仿佛那伤口也刻在了自己身上。
视线移向右侧冰棺,棺中男子面容安详,红衣平整,身上并无半分明显伤口,可冰棺盖上却整整齐齐堆着一沓沓信纸,泛黄的纸页边缘卷起,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捻云的笔迹,清隽而熟悉,是他无数次在药方、符文上见过的模样。
忽然,一阵微风不知从何处涌入冰屋,卷起漫天信纸。白花花的纸页在他眼前翻飞,如同翩跹的蝶,又像是捻云藏了百年的心事,尽数铺展在他眼前。
阿苑的目光被棺盖上镌刻的三个字牢牢钉住——沈云苑。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得他脑子嗡嗡作响。还未等他回过神,一张信纸飘到他眼前,字迹清晰:“第一次见到十八岁的你,你叫沈云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彼时你为情所困,心绪大乱,我碎了你的传声玉,想让你静心修行。你倔强地瞪着我,眼眶泛红却不肯落泪的模样,至今仍在我脑海挥之不去,年少的傲气与执着,那般鲜活。”
另一张信纸接踵而至,墨迹略深,带着几分沉郁:“五年后再遇,你已是二十五岁。你说你叫墨影,可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我猜,你是怨我当年的决绝,才改了这般冷硬的名字。你带着满身怨恨回到我身边,挑战我、挑衅我,甚至故意挑逗我,用最烈的方式试探我的底线。我装作无动于衷,可只有我知道,你每一次靠近,都像在我心上割了一刀。”
风势渐急,更多信纸纷飞:“又一个五年,我再遇见你。你依旧是二十五岁的模样,我却已自废全部修为,沦为凡人重新修炼,只求能寻到破解之法。那天我在崖边见到你,你静静靠着崖壁,阳光落在你红衣上,安静得像睡着了一样。我轻轻拥抱你,偏执地告诉自己,你只是累了。那被我亲手斩断的情根,在那一刻疯涨,再也抑制不住。”
一张边缘磨损严重的信纸飘过,字迹带着岁月的沧桑:“至今已过百年,你还是二十五岁,永远留在了那年的崖边。有人问起我的名字,‘染墨’二字我已无颜再说出口。我告诉所有人,我叫捻云——念云,念你岁岁年年。我在此建了云隐宗,守着这片你曾停留的土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还有一张字迹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前日遇到一个叫阿苑的小孩,眉眼像极了你,连倔强的模样都如出一辙。是你回来了吗?是你舍不得我,挣脱了宿命的束缚,再来看我一眼吗?”
漫天信纸翻飞,密密麻麻写满了沈云苑与捻云的点点滴滴——有初遇的青涩,有争执的激烈,有分离的痛彻,更有捻云无尽的懊悔与思念。那些字句像潮水般涌入阿苑的脑海,太多的信息让他头晕目眩,许多细节已然模糊,可那份深入骨髓的牵挂与悔恨,却清晰得让他心口发疼。
他终于明白,为何捻云待他那般纵容,为何看他的眼神总有化不开的怅然,为何他与这清雾山有着莫名的羁绊——原来他不是第一个“阿苑”,不是第一个与捻云相伴的人,沈云苑、墨影,都是他的前世,都是捻云牵挂了百年的执念。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刺骨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反复回响,带着怨毒与诅咒:“永远离不开青坞,世世不得好死——这是你的宿命,你的诅咒!”
“永远离不开青坞……世世不得好死……”
声音如同魔音,钻入他的四肢百骸,勾起他心底最深的恐惧与绝望。那些被冰封的记忆碎片、捻云的思念、宿命的枷锁,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阿苑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的灵力彻底紊乱,胸口一阵剧痛,眼前的冰棺、信纸、红衣渐渐模糊。他想呼喊,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做不到,意识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身子一软,阿苑直挺挺地昏死过去,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上的红袍与棺中红衣相映,在冰屋的冷光中,透着无尽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