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我这二十年的战利品。”他苦笑，“我不打仗了，打的是寂静。”
我问：“你打赢了吗？”
他摇头：“寂静赢了。”
他靠在椅背上，长时间不说话。风吹进车里，带着河水的腥味。
“顾老师，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我相信记忆。”
“那灵魂大概就是记忆吧。能被人记住，就不算死。可大多数人连被记住的资格都没有。”
他忽然转头：“你会记得我吗？”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会。”
他笑了一下，眼角的皱纹像河岸。
“那就够了。”他说，“我不怕死，我怕没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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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顾行之的独白
韩建国睡着了。头靠在窗上，呼吸又重又稳。
我没有叫醒他，只拿出笔记本写下这一夜的对话。
——他是城市的耳朵。
他听过工人坠落的声音，听过妓女的笑声，听过骑手摔倒的刹车声，听过母亲在车里训孩子的哭声。
他也听过自己的心跳声，在深夜无人的路口，像老旧录音机里的杂音。
而我，不过是把这些回声重新排列。
我忽然想起哲学家列维纳斯说过的一句话：
“伦理不是教义，而是对他者呼吸的回应。”
是的，韩建国一生都在回应那些呼吸。他听见世界在喘息，却没有人听见他。
我合上笔记本。车窗外，黄河的水黑得像墨。
我轻声说：“老韩，回家吧。”
他没醒，但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像在梦里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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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黎明前的预感
远处的天开始发白。城市还在睡，但机器已经启动。
广播里传来女声：“兰河今日天气晴好，气温二十八度。”
韩建国睁眼，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笑：“我又睡着了。你说，人要是能一睡不醒，也挺好。”
“那就听不到故事了。”我说。
“那就说明故事讲完了。”
他点火，车再次上路。
“顾老师，下次你别付钱了。”
“为什么？”
“这趟算我请你。你帮我听了半辈子没说出口的话。”
车窗外，黄河闪了一道光。
我忽然预感，这一夜，可能是他最后一个完整的夜班。
可我没问。
因为有些沉默，不该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