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浑浊的河!损耗!账本不清不楚!掉脑袋!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精准地击中了他此刻正在烦忧的核心——漕运改革案中的关键难点,漕粮运输过程中的“损耗”核定问题!此事牵扯极广,账目混乱,各方势力博弈,一个处理不当,确实可能引火烧身!他近日正是在为此事焦头烂额,连在书房与幕僚商议都极为隐秘,澜儿一个深闺女儿,绝无可能知晓!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冥冥中有什么警示?
谢垣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谢知澜,带着审视与惊疑:“你……你还梦到了什么?”
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急促和严厉。
柳姨娘和谢清漪都吓了一跳,不明白老爷为何突然对女儿的一个梦如此在意。
谢知澜似乎被父亲严厉的目光吓到,瑟缩了一下,眼中泛起一丝水光,怯生生地道:“女儿……女儿记不清了,只觉得乱得很,心里害怕……”她适时地表现出符合年龄的惶恐,将那份超乎年龄的敏锐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谢垣紧紧盯着她,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确实是一副被噩梦惊扰后心有余悸的模样,心中的惊疑才稍稍压下,但那个梦带来的警示,却如同种子般落入了心田。
他缓和了语气,安抚道:“不过是个梦罢了,不必害怕。今日请了太医再来给你瞧瞧,开几副安神的方子。”
“谢父亲。”谢知澜低眉顺眼地应道。
柳姨娘虽然不明就里,但敏锐地察觉到谢垣情绪的变化,连忙笑着岔开话题:“是啊澜儿,梦都是反的。定是你落水受了惊吓,姨娘那里有上好的安神香,回头让清漪给你送些过去。”
“不必劳烦妹妹了。”谢知澜抬眼看向柳姨娘,目光清凌凌的,“碧珠已经帮我备了些清淡的百合香,我用着挺好。姨娘的东西,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这话听起来客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拒绝。
柳姨娘脸上的笑容再次僵住。谢清漪更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谢知澜今日是怎么了?句句话都带着软钉子!
谢垣此刻心思已不在她们身上,他挥了挥手:“好了,既然安也请了,澜儿身子不适,就回去好生歇着吧。清漪也去吧。”
“是,父亲老爷。”两人起身行礼。
谢知澜转身离去,姿态依旧柔弱,但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父亲凝重的神色和若有所思的目光,她知道,她投下的这颗石子,已经激起了涟漪。
离开荣禧堂,谢清漪快步跟上谢知澜,试图挽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委屈:“姐姐,你今日是不是生妹妹的气了?为何对我和姨娘如此冷淡?”
谢知澜停下脚步,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妹妹多心了。我只是病体未愈,精神不济,怕过了病气给妹妹。妹妹还是离我远些好。”
说完,不再看她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扶着碧珠的手,径直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她月白色的衣裙上,勾勒出单薄却挺直的背影。谢清漪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了她们的掌控。
回到“澜意阁”,谢知澜屏退了其他小丫鬟,只留下碧珠。
“小姐,您刚才在老爷面前……”碧珠心有余悸,她虽不懂朝政,但也看出老爷因为小姐的“梦”而神色大变。
“无妨。”谢知澜在窗边的榻上坐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碧珠,我交给你一件事去办。”
“小姐吩咐。”
“我们院子里,有个叫小杏的三等丫鬟,平日里负责洒扫庭院,你可知道?”谢知澜问道。前世,就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杏,后来被柳姨娘收买,在她饮食中做了手脚,虽未致命,却也让她病了一场,错过了宫中一次重要的赏花宴。
碧珠想了想,点头:“知道,那丫头看着挺老实的。”
“老实?”谢知澜冷笑一声,“你今日找个由头,仔细查查她的住处。我前日丢了一支不起眼的银簪子,怀疑是她手脚不干净。”
碧珠一愣,小姐何时丢过银簪?但她见谢知澜神色笃定,不敢多问,连忙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碧珠脸色发白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
“小姐……您真是神了!”碧珠将布包打开,里面赫然是几件不属于三等丫鬟该有的银首饰,还有一小锭银子,以及……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做工精致,绝非小杏自己能有的东西。
“这是在哪儿找到的?”谢知澜目光落在那个香囊上,并蒂莲……谢清漪最喜欢的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