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花宴的风波,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谢府内外荡开层层涟漪。府中下人间暗流涌动,看向澜意阁的目光多了敬畏,而投向芳菲苑的则掺杂了同情、探究,甚至隐隐的幸灾乐祸。谢清漪被禁足,柳姨娘称病不出,内宅表面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谢知澜并未被暂时的胜利冲昏头脑。她知道,柳姨娘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绝不会因一次挫败就一蹶不振。暂时的蛰伏,往往意味着更猛烈的反扑。她必须利用这段宝贵的时间,巩固成果,并主动出击。
“碧珠,济世堂那边有消息了吗?”谢知澜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那瓶凝露香送去已有两日。
碧珠连忙上前,压低声音回道:“小姐,孙掌柜那边传回话了。他说那凝露香里,除了之前提到的少量‘迷心散’,还掺了一种极为隐蔽的药材,名为‘幻萝藤’的根茎磨成的细粉。”
“幻萝藤?”谢知澜蹙眉,她前世涉猎医书,却未曾听闻此物。
“孙掌柜说,此物生于南疆瘴疠之地,本身无毒,甚至带有一种独特的、能助人安神的异香,故而被一些调香师少量使用。但……”碧珠顿了顿,神色变得凝重,“但若与‘迷心散’长期混合使用,会慢慢侵蚀人的心脉,使人精神涣散,多梦易惊,久而久之,甚至会产生幻觉,性情大变,最终……心智沦丧,形同痴傻!”
谢知澜握着书卷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心智沦丧,形同痴傻!
好毒辣的手段!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让她精神不济,而是要彻底毁了她!让她变成一个疯子,一个傻子!如此一来,她这个嫡女便彻底成了废人,再无任何威胁,谢清漪便可顺理成章地取代她的一切!
前世的她,后期确实时常精神恍惚,噩梦缠身,难道……并非全然因为处境艰难,而是早就被这慢性的毒香侵蚀了心智?!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她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冷静的桎梏。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那焚心蚀骨的杀意。
“孙掌柜可有说,此毒如何解?可会留下后患?”她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
碧珠回道:“孙掌柜说,幸得小姐发现得早,中毒不深。他已配好了解毒汤剂,连同药材的辨识图样和特性说明,都让奴婢悄悄带回来了。他说连续服用一月,辅以针灸,便可清除余毒,不会留下后患。他还叮嘱,此物罕见,京城极少流通,能弄到此物并懂得如此隐秘用法的人,必定不简单,让小姐万事小心。”
谢知澜接过碧珠递来的药包和图样,指尖冰凉。柳姨娘……不,或许不单单是柳姨娘。她一个内宅妇人,纵然有些手段,又如何能接触到南疆瘴疠之地的稀有药材?还能懂得这般阴损隐秘的用法?这背后,定然还有她不知道的黑手!
是三皇子萧景珩吗?为了控制谢府,所以协助柳姨娘除掉她这个不确定因素?还是……另有其人?
迷雾之后,是更深的黑暗。
“此事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包括老爷。”谢知澜沉声吩咐碧珠,“从今日起,我的饮食、香料、衣物,所有近身之物,你都必须亲自经手,绝不可假手他人。”
“是!小姐!奴婢明白!”碧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点头。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大小姐,老爷身边的墨砚来了,说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谢知澜与碧珠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这个时候,父亲叫她过去,所为何事?
整理好情绪,谢知澜随着墨砚来到了书房。
谢垣坐在书案后,脸色比起前几日似乎缓和了些,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忧。见到谢知澜,他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坐吧。”
“谢父亲。”谢知澜依言坐下,姿态恭顺。
“澜儿,”谢垣沉吟片刻,开口道,“你近日身子可大好了?”
“回父亲,已无大碍,劳父亲挂心。”
“嗯。”谢垣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前几日……你妹妹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谢知澜垂眸:“父亲言重了,姐妹之间,谈不上委屈。只是女儿希望,经过此事,妹妹能真正明白,何为立身之本。”她这话说得巧妙,既显得大度,又暗指谢清漪品行有亏。
谢垣叹了口气:“清漪那孩子……是有些急功近利了,被她姨娘惯坏了。”他话锋一转,看着谢知澜,“倒是你,让为父刮目相看。英国公夫人昨日派人送来帖子,邀请你过府赏画,说是得了前朝大家的真迹,想请几位风雅之人一同品鉴。”
谢知澜心中微动。英国公夫人此举,无疑是进一步示好,也是对她身份的认可。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承蒙国公夫人厚爱,女儿定当准时赴约。”她恭敬应道。
“好。”谢垣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随即又蹙起眉头,“如今你妹妹禁足,你姨娘……身子也不爽利,府中中馈事务繁杂,为父公务繁忙,难免有所疏漏……”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澜儿,你如今也大了,又是嫡长女,理应开始学习管家之事。为父想着,不如你先协理一部分中馈,譬如……厨房采买、各院落份例发放等事,你先熟悉起来,也可为你姨娘分忧,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