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在暮色里格外清晰,老周盯着仪表盘上不断跳动的油量表,指节把方向盘捏得发白。副驾驶座上的小林已经睡了半个多小时,脑袋歪在车窗上,发梢被晚风卷得轻颤。
“还有多久?”她突然醒了,揉着眼睛看向窗外。
窗外是望不到头的柏油路,两侧的白杨树长得歪歪扭扭,树影在昏黄的车灯里张牙舞爪,像无数只伸向车窗的手。导航在半小时前就没了信号,屏幕上只剩一片灰茫茫的空白,只有“正在重新规划路线”的提示音重复着,听得人心烦。
“快了。”老周扯出个敷衍的笑,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原定的采访地点明明在五十公里外的红岩村,不知怎么就绕进了这条陌生的路,手机信号也跟着消失得干干净净。
天边最后一点霞光沉下去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座牌坊。
牌坊是青灰色的石头砌的,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顶端的瓦片缺了大半,露出黑洞洞的椽子。牌坊中央的字——“锈骨镇”,三个大字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烫上去的,边缘早已发黑,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腥气,像是凝固的血。
“这地方……地图上没有啊。”小林翻着手机里的离线地图,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空白区域,“导航彻底瞎了,要不我们掉头吧?”
老周刚想点头,越野车突然“哐当”响了一声,跟着就开始剧烈抖动。他踩下刹车,车子歪歪扭扭地停在牌坊下,引擎盖里冒出股白烟。
“坏了。”他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猛咳了两声。掀开机盖,里面的线路乱得像团麻,几根管子破了口,正往外滴着墨绿色的液体,落在地上“滋滋”冒烟。
小林也下了车,脚刚沾地就“嘶”了一声。她低头看,脚踝被路边的杂草划了道血痕,血珠刚冒出来,就被草叶卷住了,那草叶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绿,叶尖还微微泛红。
“这草……”她往后缩了缩脚,声音发颤。
老周没在意,他正盯着牌坊后面的镇子。那镇子静得诡异,几十栋木屋歪歪斜斜地挤在山坳里,屋顶的烟囱没一个冒烟的,窗户大多蒙着灰,只有最东头那间屋子透着点昏黄的光,像只半睁的眼睛。
“得找地方修修车,顺便借点油。”老周从后备厢摸出工兵铲别在腰后,又把强光手电塞进小林手里,“跟紧我,别乱摸东西。”
穿过牌坊的时候,小林的手电扫过石柱,照见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是某种符咒。她没敢多看,快步跟上老周的脚步,鞋底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镇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镇子的街道上长满了齐膝的杂草,草里埋着些破烂的物件——掉了底的布鞋、断了弦的二胡,还有个布娃娃,脸被啃得只剩半张,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稻草里却混着些发白的、像骨头渣的东西。
“有人吗?”老周喊了一声,声音撞在木屋的墙壁上弹回来,变成嗡嗡的回响,听着竟像是有人在暗处模仿他的声音。
最东头那间屋子的门突然“吱呀”响了一声,昏黄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地上投出个长长的影子。那影子动了动,像是有人正弯腰往外看。
老周握紧了工兵铲,小林拽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胳膊。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朝着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离得越近,那股霉味就越重,还夹杂着种淡淡的腥甜,像是……腐肉的味道。屋门是块破旧的木板,上面钉着块发黑的布,布上绣着个扭曲的图案,像是只没有瞳孔的眼睛。
“叩叩叩。”老周敲了敲门。
门内没动静。
他又敲了两下,就在手要收回的瞬间,门突然从里面拉开了。
一股更浓的腥气涌出来,小林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门后站着个老太太,佝偻着背,头发像团乱糟糟的枯草,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住灰尘。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的手腕细得像根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