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来的？”老太太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沙哑得厉害。她的眼睛在昏暗中看不太清，只觉得那目光黏糊糊的，落在人身上很不舒服。
“我们车坏了，想借个地方歇歇脚，再找点油。”老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善。
老太太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黑洞洞的屋子。“进来吧，夜里冷。”
老周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小林走了进去。屋里比外面还暗，只有灶台上点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
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淡淡的铁锈味。墙角堆着些麻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炕上铺着层发黑的褥子，看着黏糊糊的，让人不敢坐。
“坐吧。”老太太指了指炕沿，转身去灶台边忙活。她的动作很慢，每走一步，骨头就发出“咯吱”一声响，像是快要散架了。
小林刚想坐下，就被老周拽了一把。他用眼神示意小林看炕底下——那里黑漆漆的，隐约能看见几根藤蔓从炕洞里钻出来，缠在炕腿上，藤蔓的顶端长着小小的、像牙齿一样的倒刺。
小林的脸瞬间白了，她赶紧收回脚，往老周身边靠了靠。
老太太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异样，她从灶台上拿起个豁了口的陶罐，往锅里倒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是浑浊的黄色，倒出来的时候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还冒着泡泡，闻起来有股奇怪的腥气。
“喝点水，暖暖身子。”老太太端着两碗水走过来，碗沿上沾着些黑色的污渍。水面漂着层油花，像是某种动物的脂肪，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老周没接，他的目光落在老太太的手上。那双手枯瘦如柴，指关节突出，指甲又厚又黄，缝里嵌着些黑泥。而在她挽起的袖口处，能看见几根青筋暴起，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游走。
“我们不渴。”老周的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工兵铲，“我们还是先去看看车吧，说不定能修好。”
老太太没动，她只是举着碗，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弧度。“急什么，来了锈骨镇，就别急着走了。”
她的声音刚落，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动，“窸窸窣窣”的，越来越近。
老周猛地回头，看向门口。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缝里透出的微光中，有无数根藤蔓正在蠕动，顺着门框往上爬，很快就把整个门封得严严实实。
而那些堆在墙角的麻袋，此刻竟微微晃动起来，麻袋口露出的东西，在油灯下泛着森白的光——是骨头，人的骨头。
老太太举着碗的手慢慢抬高，碗里的黄水开始冒泡，水面映出她的脸，那张脸在水波里扭曲变形，慢慢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藤蔓。
“锈骨镇……很久没新来的了。”她的声音像是从无数根藤蔓里挤出来的，带着黏腻的湿意，“你们的骨头……一定很新鲜。”
油灯突然“噼啪”响了一声，火苗猛地窜高，照亮了整个屋子。老周这才看清，那些看似是墙壁的地方，其实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藤蔓，每根藤蔓里都裹着模糊的人形轮廓，有的轮廓还在微微抽搐，像是里面的东西还没彻底死透。
小林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脚踝不知何时缠上了几根藤蔓，倒刺已经刺破了皮肤，正往肉里钻。一股钻心的疼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她的骨头。
老周举起工兵铲，对着老太太劈了过去。就在这时，他听见炕底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人在掰断骨头。紧接着，整间屋子都开始晃动，那些裹着人形的藤蔓剧烈地蠕动起来，麻袋里的骨头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在……欢呼。
屋外的风声变得尖利，像是无数人在哭嚎。老周知道，他们被困住了，困在了这个地图上不存在的锈骨镇，困在了这片爬满吃人藤蔓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