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消息来得比预想中快。第二天清晨,老周收到她发来的加密邮件,附件里是份冗长的调查报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指向同一个名字——“蓝鳍资源开发公司”。
这家公司表面上主营海洋工程,暗地里却参与了这次灾后垃圾处理项目,焚烧后的藤蔓灰烬,大多被他们运到了东南沿海的几个填海造陆工地,美其名曰“无害化填埋”。
“他们在把灰烬埋进海里。”老周盯着邮件里的卫星地图,几个红色标记点沿着海岸线分布,像串滴在蓝色绸缎上的血珠,“用海水里的盐分和金属,养那些东西。”
他想起发电站废墟里自我吞噬的电骨,想起清水河底漂浮的白骨,突然明白这些人的套路——他们从不试图在一个地方彻底培育藤蔓,而是像撒种子一样,在不同的环境里测试,直到找到最适合它们繁衍的“土壤”。
城市的钢筋、河流的淤泥、海洋的盐分……下一个,会是什么?
老周买了张去东南沿海的火车票。临行前,他去医院看了那个误食灰烬的小孩,孩子恢复得不错,只是手腕上多了个淡青色的印记,像块没洗干净的墨渍,医生说可能是金属过敏留下的疤痕。
“别让他碰海水。”老周临走时,忍不住叮嘱孩子的母亲。女人虽然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火车一路向南,窗外的景色从城市废墟变成了绿色的田野,最后融入一片辽阔的蓝。越靠近海边,空气里的腥味越重,混杂着淡淡的铁锈味,像有无数根生锈的铁丝泡在海水里。
到了填海工地所在的港口镇,老周找了家临海的小旅馆住下。旅馆老板是个皮肤黝黑的老头,听说他来打听蓝鳍公司的事,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压低声音说:“那伙人邪门得很,白天不让人靠近工地,晚上总听见海里有怪响,像有人在嚼铁链子。”
“海里?”老周心头一动。
“可不是嘛。”老头往海里指了指,“前几天还有渔民说,看见水里漂着银色的东西,像海带,又像铁丝,捞上来没多久就化了,渔网都被腐蚀出洞来。”
老周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填海工地。巨型推土机正在海边作业,将一车车黑色的渣土推进海里,形成一道长长的堤坝。堤坝尽头的海水颜色很深,泛着诡异的墨绿色,与周围的蓝色海水泾渭分明,像块被污染的翡翠。
夜里,老周悄悄潜入工地。铁丝网围栏上挂着“施工重地”的牌子,却没什么人看守,只有几盏探照灯在黑暗中扫来扫去,光线落在堆积的灰烬上,反射出细碎的银光。
他猫着腰躲到一堆灰烬后面,抓起一把黑灰。灰里的银白色细丝比城市里的更粗,像极细的钢丝,缠绕在指尖,有种冰冷的吸附感。他将灰烬凑近鼻子,除了铁锈味,还多了股咸涩的腥气,像海水浸泡过的骨头。
“沙沙……”
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老周猛地回头,手电光扫过之处,只见堆积的灰烬里,无数根银色细丝正在蠕动,像被惊动的虫群,迅速钻进泥土里,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
他跟着细丝的踪迹往海边走,越靠近那片墨绿色的海水,脚下的土地越松软,踩上去像踩在腐烂的海绵上,能听见底下传来“咯吱”的轻响,像是有骨头在摩擦。
堤坝边缘,停着辆蓝鳍公司的卡车,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往海里倾倒灰烬。黑色的粉末落入水中,没有立刻散开,而是像油一样漂浮在水面,慢慢渗透进墨绿色的海水里。
海水开始冒泡,无数根银色的“海带”从水底钻出来,缠绕住卡车的轮胎,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白大褂们却毫不在意,其中一个人甚至蹲下身,用试管舀了点墨绿色的海水,对着月光观察,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老周认出那人袖口的标志——和之前在市政府大楼见到的一样,骨头与藤蔓组成的圆环。
这些人,根本就是同一伙的。
他悄悄后退,想找机会溜回去,脚下却突然一软,整个人往下陷去。原来岸边的泥土早已被藤蔓蛀空,形成了一个隐蔽的陷阱,里面爬满了银色的藤条,正往他的靴子里钻。
“抓住他!”白大褂们发现了他,大喊着围过来。
老周用工兵铲狠狠砸向脚下的藤条,金属与藤蔓碰撞的瞬间,溅起一串火花。藤条被劈断的地方,流出墨绿色的汁液,带着浓烈的咸腥味,落在皮肤上像被海水蛰了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