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惊喜,却又强行压低了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陈默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声音来源。
床边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便服,但气质与这普通的病房格格不入。
最靠近他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眉眼清秀,甚至有点娃娃脸,但此刻眼眶发红,脸上混合着如释重负和后怕,正紧紧盯着他。见陈默看过来,他下意识想往前凑,又硬生生止住,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稍远些,是一个穿着素雅长裙的少女,气质干净得有些透明,手里无意识地握着一根……造型奇特的白色短棒?她的眼神最为复杂,有关切,有担忧,还有一种深切的、仿佛目睹了某种不可挽回之事的悲伤。她只是静静站着,却让陈默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宁感。
最后方,靠窗而立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现代简约服饰的女子,银白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马尾,容颜极美,却笼罩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冰霜。她的银眸正锐利地审视着陈默,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让陈默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和……警惕?不,不像是针对他的敌意,更像是在评估某种严重的状况。
他们认识我?陈默想开口询问,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溢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水……”娃娃脸青年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小心地递到陈默唇边。
温水润过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陈默尝试了几次,终于挤出沙哑的声音:“你们……是谁?我……怎么了?”
这句话问出口,病房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极其短暂、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眼神里有震惊,有“果然如此”的苦涩,还有某种迅速达成一致的决断。
“我叫林风,他是陈默,这是白小洁,那位是苏晚。”娃娃脸青年——林风率先开口,语气尽量放得轻松自然,但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着,“我们是……你的队友。你之前执行任务时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天,现在刚醒。”
队友?任务?重伤?
这些词汇在陈默空白的脑海里激起微弱的涟漪,但无法形成任何有意义的画面或关联。他皱了皱眉,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三个人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同于普通人的平淡,他们周围似乎环绕着某种无形的“场”,而他自己的身体深处,也隐隐有某种沉睡的力量在呼应,或者说……在抗拒那无处不在的虚弱和阴冷。
“任务?”陈默重复,目光带着纯粹的疑惑扫过三人。
白小洁轻轻吸了口气,走上前一步,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些特殊的‘清理’工作。你为了保护……一些重要的东西,付出了很大代价。”她顿了顿,看向陈默的眼睛,“你还记得什么吗?任何事,哪怕一个画面,一个名字?”
陈默闭上眼,努力在空茫的黑暗中搜寻。只有一些支离破碎的、无法理解的色块和声音残响——浓得化不开的绿雾,翡翠色的光,巨大的、颤抖的阴影,尖锐的、充满恶意的嘶鸣,还有最后……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又焚尽的冰冷与灼热交织的爆炸……
他猛地睁开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有些急促。那些碎片带来的只有更深的痛苦和心悸,毫无逻辑可言。
他摇了摇头,脸色更白了几分。
苏晚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床尾,银眸中的冰霜似乎更重了些,但她的声音却异常冷静,甚至有些过于程序化:“记忆受损是预料之中的后遗症之一。颅内灵压曾短暂失衡,对部分神经记忆回路造成了不可逆冲击。目前看来,属于选择性失忆,主要集中在与最近重大事件相关的‘情景记忆’和‘语义记忆’片段上。基础认知、语言、运动功能保留尚可。”
她的话像一份冰冷的医学报告,让林风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但苏晚毫不在意,只是继续看着陈默:“更关键的是你身体的现状。自我感知一下,除了虚弱和头痛,还有什么异常?尤其是……能量循环方面。”
能量循环?这个词让陈默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内视——这个动作仿佛与生俱来——然后,他“看”到了。
原本想象中应有的、如江河般奔涌的力量,此刻只剩下干涸龟裂的河床,以及零星散落的、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水洼”。而在那意识感知的“丹田”深处,或者说灵魂核心的位置,盘踞着一小团顽固的、不断散发出阴冷与灼痛双重感觉的“异物”。它不像是实体,更像是一种烙印,一种诅咒,持续地蚕食着他恢复生机的可能。
不仅如此……
陈默的目光落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袖子下,手腕内侧的皮肤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痕迹。
不是伤口,不是淤青。
那是一道细小的、线条扭曲的黑色纹路,大约寸许长,像是一簇被强行按进皮肤里、凝固了的火焰余烬,边缘还透着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微光。它静静地烙印在那里,没有丝毫突起,触摸上去,只有一片平滑,然而内里传递出的,却是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恒定的灼烫感。
这纹路……是什么时候有的?它是什么?
陈默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拂过那道黑色余烬纹。
一瞬间!
冰冷的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黑色针芒从纹路中刺出,扎向他的神经末梢!与此同时,那纹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充满扭曲与吞噬意味的波动散发开来。
“别碰它!”
白小洁和林风同时低喝出声。
苏晚已经一步上前,手腕一翻,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一枚薄如蝉翼、泛着银色流光的符箓,轻轻一按,贴在了陈默手腕那道黑色纹路的上方寸许位置。
冰凉的触感从符箓传来,带着一种镇定与封锁的意味,暂时压制了那纹路的异动和传递出的痛楚。
“这是什么?”陈默缩回手,盯着那道被银色符箓半遮住的黑色纹路,心头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影。这东西给他极其不好的感觉,充满了不祥。
林风脸色难看,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是‘业火余烬’……那东西最后爆开时留下的烙印。我们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祛除。它……它在持续消耗你的本源,压制你的恢复,甚至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