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檐角的麻雀尚在啄羽,巷口便传来铜铃脆响——李修远的马车到了。
阿殊对镜理了理素色裙衫,指尖将一枚磨得锐利的细铜针滑入袖中。针尖寒芒一闪,没入布料褶皱。
“小姐,李公子已到前厅,老爷催您过去。”丹丹推门,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慌,直到撞见阿殊沉静如水的目光,才稍稍定神。
前厅茶香氤氲。李修远一身宝蓝绸袍,腰间玉坠晃荡,见阿殊进来,目光瞬间黏腻起来,从发鬓逡巡至裙摆,像潮湿的苔藓爬过肌肤。
“阿殊姑娘今日愈发清雅,”他起身,假作无意地撞向阿殊手臂,指尖擦过她衣袖,“昨日市集匆匆一瞥,叫李某好生挂念。”
阿殊侧身避开,执壶续水时手腕微倾,滚烫的茶水“哗啦”泼在他衣摆,深色水渍迅速蔓延。“失手了,公子见谅。”她垂眸,长睫掩去眼底冰棱。
李修远强压火气,干笑两声:“无妨。听闻姑娘擅制罗盘?可否一观?”他寻着由头要独处。沈老爷立刻应允。阿殊低应一声,转身引路,身后那道目光灼得她背脊发僵。
厢房门一关,李修远反手落栓。他逼近几步,袍角扫落案上绣线筒:“姑娘终日摆弄这些冷硬物件,何苦?跟了我,自有穿不完的绫罗。”话音未落,粗糙的手已抓向她手腕。
阿殊疾退至桌边,扬手将窗台三只罗盘尽数扫落!
“哐当——!”铜盘砸在青砖上,发出刺耳锐响,一只滚到李修远脚边,指针兀自乱颤。“公子请自重!”她厉声呵斥,音调恰好能穿透门扉——昨夜,她已嘱咐丹丹守在附近。
李修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唬住一瞬,随即面露狞笑,张臂扑来:“装什么贞烈!你爹早默许了!”
阿殊旋身避至床沿,袖中铜针滑入指间。趁他前扑之势,她倏然弯腰,针尖精准刺入他脚踝穴位!
“啊——!”李修远惨叫出声,踉跄撞上床柱,发髻散乱,玉簪“叮当”落地。宝蓝绸袍被床钩撕裂,露出底下青布衬里。他抱着脚踝单足跳窜,冷汗涔涔,那张油滑面孔因疼痛扭曲,狼狈不堪。
“你、你敢……”他疼得语不成句。
门外适时响起母亲焦急的呼唤:“阿殊?出了何事?”
阿殊立刻拉开门,眼圈微红,指向屋内:“娘,他……他无礼!”
李修远慌忙掩住破袍,发髻歪斜,碎发覆面,衣摆又是水渍又是裂口,佝偻着身子活像只落水狗。沈夫人见状色变,紧随其后的沈老爷目睹此景,再瞧女儿泛红的眼眶,当即拍案怒喝:“李修远!沈府岂容你放肆!滚出去!”
李修远羞愤交加,却不敢争辩,捂着脚踝跌撞冲出,连掉落在地的玉佩也顾不得捡。途经回廊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惹得远处仆妇掩口窃笑。
阿殊静立门边,悄然将铜针收回袖中,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满意。
傍晚时分,丹丹脚步匆匆地回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小姐,外头都传遍了!李修远从咱们府上出去后,直接冲进赌场,不仅输光了随身银钱,还动手打了人,现下已被官府锁了去!"
阿殊摩挲着贝壳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告诉丹丹,昨夜除了让她在门外守着,还托人往赌场递了话——故意提及沈家要加收彩礼,好让李修远急着筹钱。可李修远虽好色,却向来注重颜面,怎会如此沉不住气?
正思忖间,管家送来一个从码头捎来的信封。拆开一看,里头只有一张字迹潦草的纸条:"李修远背后有人,小心。"纸页上沾着细碎的海沙,没有署名。阿殊捏着纸条,心头一沉。窗外风起,几片桂花瓣飘落,恰好覆在字迹之上。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进袖中,指尖捻起一片花瓣,海沙的糙粒蹭过指腹,让她想起码头石阶上未干的盐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