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幕下的码头
天色向晚,最后一抹残阳的余晖被铅灰色的云层吞没,南城码头卸货的喧嚣渐渐平息,只余下零星的灯火在浑浊的河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空气湿冷,带着河水特有的腥咸和一种风雨欲来的沉闷。
阿洙捶打完最后一件衣物,拧干,放入身侧磨损得厉害的竹筐里。河水冰冷刺骨,手指早已冻得麻木,裂口处传来的刺痛也变得迟钝。她缓慢地直起僵硬的腰背,揉了揉酸痛的脖颈,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
暗处的视线,似乎比往日更密集了些。不是云青的人,那些皇城司的暗桩虽然隐匿,但存在的方式更像规矩的钉子,守着固定的方位。而今晚这些目光,更加飘忽,更加……具有攻击性,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猎物放松警惕的鬣狗。
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阿洙心中冷笑。这几日她故意在码头多停留,洗衣时更“专注”地倾听那些关于南境、关于水患、关于旧事的流言,甚至偶尔会“不经意”地让一丝极淡的、属于潮汐之力的气息流露——当然,是控制在极微弱、仿佛只是体弱女子身上一点不同寻常的湿寒之气的程度。
她在钓鱼。钓那些藏在暗处、对她身份或能力可能感兴趣的人。与其被动等待不知何时落下的刀,不如主动踏入局中,看看幕后究竟是谁。
收拾好竹筐,背在肩上,沉甸甸的重量压着她单薄的肩胛。她沿着每日返回猫儿巷的固定路线走去,那是一条需要穿过一小片堆满废弃木料和破损货箱的杂乱区域,灯光昏暗,人迹罕至。
脚步声在空旷的货场中显得格外清晰。阿洙看似步履平稳,实则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她能感觉到,那些飘忽的视线正在迅速向她所在的位置合拢,如同收网的渔夫。
就在她即将走出这片杂乱区域,踏入相对开阔的巷口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道破空之声从不同方向骤然袭来!不是箭矢,而是数枚乌沉沉的、边缘带着细小倒钩的铁蒺藜,在昏暗中闪着不祥的寒光,笼罩了她周身数尺范围,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来了!阿洙心中警铃大作,身体反应快过思考。她看似慌乱地惊叫一声,脚下却极其巧妙地向后一滑,同时将肩上的竹筐猛地向上抡起!
“噗噗噗!”大部分铁蒺藜深深嵌入木箱或地面,但也有两三枚打在了竹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更有两枚擦着她的衣袖和裤腿飞过,带起布帛撕裂的轻微声响和一丝火辣辣的痛感。
几乎是铁蒺藜落地的同时,四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废弃木料堆后、破损的货箱阴影里、甚至旁边低矮的屋顶上疾扑而下!他们身着统一的深灰色紧身衣,脸上蒙着同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无情的眼睛。动作迅捷如豹,配合默契,两人持刀直劈阿洙面门与胸腹,另外两人则分取左右,封堵她可能的退路,手中甩出的是闪着幽蓝光泽、显然淬了毒的细索!
攻势狠辣,配合精妙,绝非寻常市井流氓或普通邪教徒所能为!这更像是一支经过严格训练、擅长合击与捕捉的精锐小队!
阿洙瞳孔微缩。对方一出手便是杀招与擒拿并重,显然目的明确——要么当场格杀,要么生擒活捉!
电光石火间,阿洙脑中念头急转。她必须展现出符合一个“身负特殊能力、但未曾系统修炼、且重伤未愈的孤女”应有的反应:有一定自保意识,会些粗浅的闪躲甚至反击,但力量不足,经验匮乏,最终会在围攻下“力竭”被擒。
“啊!”她再次发出短促的惊呼,脚步踉跄后退,看似狼狈,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正面劈来的两刀。同时,她调动体内那微薄却精纯的潮汐之力,并非用于直接攻击,而是骤然外放,形成一股无形的、湿润的推力!
冲在最前面的两名灰衣人,只觉前方空气陡然变得粘滞沉重,仿佛撞入了一道无形的水墙,刀势不由得一滞!虽然这阻滞力极其微弱,瞬间便被他们强横的力道冲破,却也给了阿洙宝贵的喘息之机。
她趁机将手中竹筐狠狠砸向左侧甩来毒索的灰衣人,筐中湿冷的衣物散开,劈头盖脸罩向对方,暂时干扰了其视线。同时,她侧身拧腰,以毫厘之差躲开右侧另一道毒索的缠绕,指尖那点微弱的湛蓝光芒一闪,精准地点在毒索侧面,并非硬碰,而是以巧劲将其带偏几分,“啪”地一声抽在了旁边的木箱上,溅起几点木屑。
示弱,但要显得有韧性。阿洙在心中冷静地计算着。她脚步虚浮,呼吸急促,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更加苍白,仿佛每一次闪躲都耗尽了力气。她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几乎抵上了冰冷的砖墙,已是退无可退。
四名灰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能接连躲开他们精心准备的合击,甚至还有一点古怪的“小手段”。但这也更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为首一人低喝,声音嘶哑难辨。
阿洙背靠墙壁,胸口起伏,眼中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恐惧、不甘与一丝倔强。她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紧握成拳,微微颤抖,摆出一个蹩脚的防御姿势,仿佛在做最后的徒劳挣扎。
四名灰衣人不再废话,同时扑上!刀光索影,交织成一张死亡与禁锢之网,将阿洙彻底笼罩。
这一次,阿洙“奋力”格挡了几下,动作看似拼命,实则留了最大的破绽。她“勉强”荡开一把刀,却“无力”避开另一道毒索,让那幽蓝的索身擦过手臂,带来一阵酥麻(她提前暗自封闭了手臂几处穴道,毒素蔓延极慢)。她“惊慌”地踢向一人下盘,却被对方轻易抓住脚踝,狠狠掼在地上!
“砰!”后背撞击地面,传来沉闷的痛楚,尘土飞扬。她闷哼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数只冰冷有力的手死死按住,淬毒的细索迅速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踝,那幽蓝的光芒接触到皮肤,带来更清晰的麻痹感,迅速侵蚀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气力。
“你们……是谁?”她艰难地抬起头,眼中是“绝望”与“愤怒”的泪水,声音颤抖。
灰衣人没有回答。一人上前,掏出一块浸了刺鼻药味的黑布,毫不留情地捂住了她的口鼻。强烈的眩晕感袭来,阿洙最后“不甘”地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无力”地合上了眼皮,身体彻底软倒。
成了。在意识陷入人为制造的黑暗前,阿洙最后清明的念头划过。她放松了身体的所有抵抗,任由那麻痹与迷药的双重作用蔓延。感官被封闭前,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被迅速抬起,装入了一个似乎早有准备的、带有腥气的大麻袋中,颠簸着被运走。
云青的人……应该被他们用其他方式引开或绊住了吧?否则不会如此顺利……这是她最后一个模糊的推测。
码头的黑暗角落,迅速恢复了寂静,只余下那个被打翻的破旧竹筐,和散落一地的、沾染了尘土的湿冷衣物,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深海的底部,艰难地向上浮起。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重的霉味、土腥味混合着某种劣质熏香的味道,刺激着鼻腔。然后是触觉,身下是粗糙的草垫,冰冷坚硬,手腕和脚踝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勒得生疼,之前中的麻痹毒素似乎已被某种药物缓解了大半,但四肢依然酸软无力。
阿洙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保持着昏迷的姿势,凝神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