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滴水声,规律而缓慢,衬托得这方空间愈发死寂。空气凝滞,几乎感觉不到流动,湿度很高,带着地下特有的阴冷。
她缓缓地、极轻微地掀开一丝眼睫。
光线昏暗。似乎只有高处一个小小的、嵌着铁栏的透气孔,透进来一点不知是月光还是灯光的惨白微芒,勉强勾勒出囚室的轮廓。这是一间不过丈许见方的石室,墙壁粗糙,布满湿滑的苔痕,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似乎包着铁皮的门紧闭着。室内空无一物,除了她身下的草垫。
很典型的、用于临时关押或秘密囚禁的地下囚室。
阿洙心中迅速分析。能在京城附近拥有这种隐秘囚室,且能派出那样一支训练有素小队,对方势力绝非寻常。不是二皇子明面上的力量(他们更习惯用高门大宅或别院),也不太像残存邪教徒的风格(他们更偏爱带有祭祀意味的场所)。会是皇帝暗中那股观察力量吗?如果是,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请”她来?
她试着微微动弹手指,感受体内状况。潮汐之力虽然微弱,但并未被完全禁锢,只是如同被淤泥堵塞的溪流,运转异常艰涩。捆绑的绳索是普通麻绳,不算特别坚韧,但以她现在的体力,难以挣断。迷药的残余效果还在,头脑有些昏沉。
她没有急于行动,而是继续闭目假寐,调整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依旧处于昏迷或半昏迷状态,同时将听力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门外任何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点点流逝,只有那单调的滴水声相伴。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步履沉稳,显然训练有素。脚步声在门口停下,随即是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门被从外面推开。
光线骤然亮了一些,是有人提着灯笼进来了。
阿洙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呼吸平稳绵长,仿佛依旧深陷昏迷。
进来的是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白日码头灰衣人中为首的那个,此刻他已换上了一身深蓝色的普通劲装,脸上依旧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冷静审视的眼睛。他手中提着一盏蒙着素纱的灯笼,光线柔和却足以照亮囚室每个角落。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褐色布袍、身形佝偂的老者,手中提着一个简陋的木箱,看起来像个大夫或狱卒。
灰衣首领的目光如同鹰隼,落在阿洙身上,细细打量了片刻,尤其是她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以及手臂上被毒索擦过、已经泛出淡淡青紫色的细微伤口。
“如何?”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刻意的嘶哑。
布袍老者上前,蹲下身,动作并不粗鲁,甚至带着几分刻板的“专业”。他翻开阿洙的眼皮看了看,又搭上她的手腕诊脉,手指冰凉。
“迷药剂量适中,约莫再过半个时辰会自然苏醒。手臂上的毒素是‘蓝线蛟’的麻痹液,稀释过的,只会造成短暂麻痹和局部淤青,无毒害。她脉象虚浮紊乱,似有陈年内伤未愈,气血两亏,根基……确实薄弱。”老者一板一眼地汇报,声音平淡无波。
灰衣首领点了点头,似乎对老者的判断并无异议。他又看了阿洙一会儿,才缓缓道:“主上有令,在她醒来问话之前,好生看管,不可用刑,亦不可怠慢。每日饮食按时供给,若她有什么‘特殊’需求……只要不过分,酌情满足。”
“是。”老者应下。
“仔细些。这女子……或许比我们看到的,要稍微‘有趣’一点。”灰衣首领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再次看了阿洙一眼,这才转身,带着老者离开了囚室。
厚重的铁门再次关上,落锁声清晰可闻。脚步声渐渐远去。
囚室内重归昏暗与寂静。
阿洙依旧没有睁眼,但心中已然翻腾起诸多念头。
“主上有令”……果然背后还有人。“不可用刑,不可怠慢”……看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对方似乎更想“问话”和“观察”。说我“比看到的要稍微有趣一点”?是看出我白日的反抗有些门道,还是……对我影鳞族的身份或能力有所猜测?
每日饮食按时供给,甚至酌情满足“特殊”需求……这待遇,可不像是寻常囚犯。更像是对待一个……有待评估价值的“物品”,或者一个需要“合作”的“客人”?
她心中冷笑。对方的谨慎和“礼遇”,恰恰说明了他们的目的不单纯,也说明了他们对自己有所图谋。这反而让她稍稍安心——有利用价值,就意味着有周旋的余地,有机会探知更多。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身负特殊能力但重伤虚弱、惊恐不安又有些小聪明的孤女”角色,在对方的“评估”和“问话”中,一点点套取自己需要的信息,同时,也观察这囚室的细节,寻找可能的脱身之机,或者……等待变数。
比如,云青那边发现她失踪后,会如何反应?皇帝若真是幕后观察者,又会如何处置?
还有那股一直暗中观察她的势力,与这次绑架,是否同源?
层层迷雾,如同这囚室中潮湿阴冷的空气,将她包裹。但阿洙的心,却在黑暗中,渐渐变得清晰而冷静。
既然你们“请”我来了,那便看看,最后是谁,能从谁那里,得到更多。
她轻轻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在粗糙的草垫上,真正开始闭目养神,积蓄着那微薄的力量,等待即将到来的“苏醒”与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