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少主!”他勒住马,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形,指着盆地中央那密密麻麻的俘虏,“咱们赢了!大胜!您看这些波斯崽子,怎么处置?依末将看,全宰了算逑!正好用他们的脑袋,在这盆地里垒一个前所未有的、最大的京观!让后世所有人都看看,跟咱们作对的下场!这京观,肯定比上次那个威风多了!嘿嘿!”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那座尸山血海的“景观”。
我看着他这副得意忘形、视人命如草芥的模样,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
我二话不说,猛地弯腰,脱下脚上那只沾满尘土的皮靴,运足了力气,狠狠地朝着他那张兴奋的脸砸了过去!
“啪!”一声脆响,皮靴精准地砸在韩全的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韩全被打懵了,捂着脸,骑在马上晃了晃,差点栽下来。
他完全不明白为何立下大功反而挨打,一脸委屈和茫然地看着我:“少……少主?末将……末将做错了什么?”
“滚下来!”我厉声喝道,声音冰冷如刀。
韩全不敢怠慢,连忙翻身下马,垂手站立,哪还有刚才的半分得意。
我走到他面前,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做错了什么?你还有脸问?韩全,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我们朔风军,是什么?”韩全被我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是……是军队啊……”
“你还知道是军队?!”我猛地提高音量,唾沫几乎喷到他脸上,“军队是保境安民、开疆拓土的利器!不是他妈滥杀无辜、只知道垒人头炫耀武力的刽子手!你脑子里除了杀杀杀,还有没有点别的东西?!干这种除了泄愤和制造仇恨之外毫无用处的垃圾活,你很得意是吗?!”韩全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张了张嘴,却不敢反驳。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指着那片绝望的俘虏群:“传我将令!所有波斯俘虏,百夫长及以上军官单独关押,严加看管!其余普通士兵,全部原地解散,放他们走!”
“什么?放……放他们走?”韩全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少主!这……这里可是有二十多万人啊!放虎归山……”
“放屁!”我打断他,“哪来的那么多虎?他们大部分都是被强征来的农夫、牧民、手工业者!杀了他们,除了让整个波斯乃至西域对我们恨之入骨,还有什么好处?!”我看着他依旧不解的眼神,耐着性子解释道:“听着,不仅放他们走,每人,发一两银子作为路费!”
“还……还发钱?!”韩全彻底惊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二十多万人,每人一两,那就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啊!
“对!发钱!”我斩钉截铁,“这叫攻心!明白吗?你杀了他们,他们的亲人只会恨我们,世代为仇!但你放了他们,还给他们回家的盘缠,他们回去会说什么?会说我韩月,说我朔风军,并非嗜杀之徒,是讲道理、有人情的军队!他们会把这份恐惧和……一丝感激带回去!这比我们杀二十万人,更能瓦解波斯的抵抗意志,更能为我们将来在这里立足打下基础!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上谋伐心!懂了吗?!”韩全站在原地,脸上的困惑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所取代。
他挠了挠头,虽然觉得这银子花得肉疼,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末将好像,有点明白了!少主深谋远虑,末将鼠目寸光!”
“明白了就快去办!”我挥挥手。
“得令!”韩全这次不再犹豫,转身翻身上马,招呼着手下,开始执行这在他看来极其“古怪”却又不得不服从的命令。
没过多久,一身征尘却依旧英姿飒爽的玄悦也策马回来复命。
她的部队成功缴获了一百多辆基本完好的波斯战车,以及数万名在右翼崩溃时被俘的波斯士兵。
“少主,右翼战车及俘虏已清点完毕,请少主示下。”玄悦利落地行礼汇报。
“战车入库,仔细研究,看看能否为我们所用。俘虏嘛,”我看着她,下达了同样的指令,“军官留下,普通士兵,核查无误后,和中央那些俘虏一样,发放路费,就地解散。”玄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她比韩全心思细腻,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我的用意,没有丝毫质疑,干脆利落地应道:“末将领命!”
“另外,”我补充道,“立刻组织人手,打扫战场。区分敌我,妥善安葬我军阵亡将士,登记造册,厚加抚恤。波斯人的尸体……也找地方集中掩埋了吧,天气炎热,防止瘟疫。”
“是!”玄悦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我看着盆地中,随着韩全命令的下达,开始出现骚动,继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隐约哭声的波斯俘虏群,看着他们拿到那微不足道却意义非凡的一两银子后,互相搀扶着、踉跄着向盆地外散去的身影,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杀戮固然能带来一时的恐惧,但唯有秩序、利益和人性的微光,才能构建长久的统治。
这场胜利,只是一个开始。
如何消化它,如何将这片广袤的土地和其上的人民真正纳入掌控,才是接下来真正的挑战。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黑暗开始笼罩大地,但盆地中点燃的无数火把,以及那逐渐远去的、带着复杂情绪离去的人潮,却仿佛预示着一种新的秩序,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艰难而坚定地萌芽。
盆地的喧嚣渐渐沉淀,胜利的狂喜之下,是难以忽视的沉重代价。
就在韩全和玄悦相继领命而去,处理俘虏和战场后,一个沉重而落寞的身影,踏着被血浸透的泥土,一步步走向高台。
是韩玉。
他身上那套精良的玄黑色铠甲布满了刀砍矛刺的痕迹,多处甲叶扭曲变形,甚至有几处被撕裂,露出内里染血的衬袍。
他脸上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洗不去的疲惫和深切的悲恸。
原本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此刻黯淡无光,写满了自责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