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我也如同母亲一样,全身赤裸地站在了这座古老殿堂的中央。
不同于母亲极致的丰腴与成熟,我的身体更显年轻、精悍,肌肉线条分明但并不夸张,肤色因常年征战而略显古铜,肩宽腰细,四肢修长有力,带着一种属于青年统帅的勃勃生气与内敛的力量感。
虽然心中紧张,但我努力挺直脊背,目光平视前方,不愿流露出丝毫怯懦。
当我也完成“坦诚”后,大殿内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只有香炉青烟笔直升腾。
母亲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她向前迈出半步,虽然全身赤裸,但她的姿态却仿佛身着最隆重的祭服。
她微微低头,但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姒家不肖晚辈,镇北司现任统领,妇姽,今日……”她顿了顿,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然后,用尽力气般说了出来:“特携我儿韩月,于此祖庙圣地,禀告列祖列宗,并请诸位族老见证——”
“我妇姽,自愿与亲子韩月,断绝母子名分!”
“从此以后,恩义两绝,伦常割裂,再无母、子之名分!”
“恳请……诸位族老,准许!”话音落下,如同惊雷滚过殿堂。
断绝母子关系!
在这个时代,在这个重视宗法血统胜过一切的古老家族祖庙之中,当着列祖列宗牌位和族老会的面,由母亲亲口提出断绝与唯一嫡子的关系!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逆反常伦之举!
那七位族老,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完全的平静。
有的猛地坐直了身体,眼中精光爆射;有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圈椅扶手,指节发白;最年长的那位,更是缓缓睁开了原本微阖的双眼,那双浑浊却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般投向了赤裸站立、做出这悖伦宣言的母亲,以及……一旁同样赤裸、面无表情的我。
宗庙之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的檀香与羊脂混合的气息,那是延续了数百年的祭祀之味。
七位身着繁复玄色礼袍、白发苍苍的姒氏宗族耆老,如同七尊历经风霜的古老雕像,盘坐在绘有日月星辰与祖先图腾的暗红色毡毯上。
他们面容枯槁,眼神浑浊,仿佛半睡半醒,却自有一股历经沧桑、执掌血脉传承的威严。
我与母亲,妇姽,就站在这七位耆老围成的半圆中央。
我们皆一丝不挂,坦然地沐浴在从高窗斜射而入的肃穆天光与四周摇曳的青铜灯火之中。
上古遗风,于重大裁决或盟誓之时,当事者需褪去所有外物遮蔽,以示对祖先与族人毫无隐瞒,坦诚己心。
母亲那具高挑丰腴、惊心动魄的成熟胴体,此刻在庄严的场合下,竟显出一种奇异的神圣与力量之美,如同远古传说中的女神像,坦然承受着审视。
我的身体则更显年轻挺拔,带着征战留下的疤痕。
沉默良久,坐在右侧第三位、一位面容相对还算年轻(约莫五十余岁)、气质端凝的美妇缓缓睁开双眸。
她先是以一种古老而悠扬的语调,低声吟诵了一段《伏羲经》中关于人伦肇始、血脉绵延的篇章,声音在空旷的庙堂中回荡,更添几分神圣与宿命感。
诵经完毕,她目光平静地看向站在中央的母亲,开口问道,声音清越:“妇姽,尔既召聚吾等,行此裸呈古仪,陈情于祖先之前。今,吾且问尔——何故欲与亲子韩月,断绝母子之伦常?”她稍作停顿,目光变得锐利,“莫非,是韩月公子行止有亏,作孽深重,为世人所唾弃,累及宗族清誉,故而尔不得不割舍?**”这问题直指核心,且预设了通常断绝关系的缘由。
母亲闻言,微微抬起下颌,她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羞赧或不安,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坦然。
她声音平稳,却带着金石之音,清晰地回答:“回禀长老,非也。”她侧身看向我,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骄傲与炽热:“我儿韩月,年虽少而志雄阔,英雄盖世。西征灭龟滋,北战破波斯,扬威域外,拓土何止万里!东平塞人之乱,北驱匈人之患,安靖边陲。内则兴修水利,开设文教,外则通达商路,惠及万民。其功其德,光耀我安西,泽被苍生。他非但不是我姒氏之耻,反是我这为母者的无上荣耀,更是我安西大地万众仰望之星辰!”这番赞誉慷慨激昂,列举功绩,掷地有声。
那提问的美妇人表情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母亲会如此盛赞,更与“断绝关系”的初衷南辕北辙。
她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中有赞叹,也有更深的困惑:“善!大善!果是流淌着我姒氏高华血脉之伟男子!不负‘生子当如韩月公子’之誉,老身于这宗庙深处,亦常有耳闻。”她话锋一转,目光如炬,紧盯着母亲,“然则,小妇姽,尔既言子如此贤能荣耀,又为何偏要行此悖逆人伦、断绝母子亲缘之举?岂非自相矛盾,令人费解?”母亲迎着她的目光,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心底的所有情绪与决心都倾吐出来。
她不再迂回,声音清晰而坚定,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足以让任何听闻者心神俱震的话语:“因为,我不想再做他的母亲。”她停顿一瞬,目光扫过七位骤然僵硬的耆老,一字一句,如同宣告,“我想作为他的妻子,常伴其左右,照料其一生。”
“然,大虞律法昭昭,母子名分,绝不可婚配。此乃人伦大防,天下共遵。”她语气转为恳切,却带着不容动摇的意志,“为成全此心,唯有先行断绝母子之名分,以新的身份,再续前缘。此实乃无奈之下策,然我心已决,磐石难移。”她对着七位耆老,深深一拜:“故,斗胆恳请各位宗族尊长,念在我妇姽平生于族于边,未有大过;念在我儿韩月之功,于族有光;成全我二人之心愿,允准断绝母子关系之议!姽,感激不尽!”
“轰——!”此言一出,仿佛一道九天惊雷直劈在这古老的宗庙之内!
那七位原本看起来昏昏欲睡、仿佛随时会陷入长眠的耆老,此刻如同被冰冷的闪电击中,浑浊的眼眸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佝偻的身躯猛地挺直!
“尔……尔方才所言何?!”坐在最中央、也是年纪最长、胡须皆白如雪的老者,用颤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母亲,他脸上的皱纹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剧烈抖动,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上古语风的质询与滔天怒意:“荒唐!荒谬绝伦!”他气得浑身发抖,用词古奥而严厉,“****天下男子,岂止千万?如林如粟!纵是王侯将相,英杰才俊,何愁不得?尔——”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母亲脸上,“尔为何偏要遴选中自家之子,行此逆乱阴阳、颠倒人伦之秽举?!”老者的声音在庙堂中炸响,带着数百年来礼法积淀的沉重力量:“**妇姽!尔莫非是心神丧失,癫狂迷乱了么?!”其余六位耆老,也无不面露极度震惊、愤怒、乃至痛心疾首之色。
他们看着中央那对赤裸相对、神色坚定的母子(或者说即将不再是母子的二人),仿佛看到了某种足以摧毁宗族根基、玷污祖先荣光的可怕污秽正在眼前滋生。
古老的宗庙,在这一刻,因这惊世骇俗的请求而剧烈震颤。
空气凝固,檀香的气息似乎都变得冰冷刺鼻。
面对中央长老那雷霆般的震怒与诘问,母亲,妇姽,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挺直了那具一丝不挂却更显神圣丰腴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