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
前朝廷使团护军?
因内部矛盾被遗弃,然后因战功入学?
这个故事听起来合情合理,甚至堪称“弃暗投明”的典范。
西凉军中,此类出身的人并不少见。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刘骁,他的恭顺姿态无可挑剔,履历也经由韩超之口证实。
但不知为何,我心中那丝不对劲的感觉并未消散。
是因为他恰好出现在妇姽面前,并得到了她格外的“赏识”和厚赏?
还是因为他的来历,与刚刚给我带来巨大麻烦的桑弘,有着那么一丝过去的联系?
桑弘……老谋深算的桑弘……他会仅仅因为私怨,就随意遗弃一个普通护军吗?
这个刘骁,能在妇姽手下撑到最后(尽管妇姽可能未尽全力),其身手显然不像普通军士。
在平叛中连杀五名头领,这战功也有些过于突出了。
我看着妇姽,她正看着刘骁,眼中依旧残留着欣赏,似乎对我的质疑有些不悦。
我压下心中的疑虑,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尤其是在军校众目睽睽之下。
“既然韩校长核实过,战功也是实打实的,那便是好。”
我语气放缓,对刘骁道,“王妃赏识你,是你的造化。但军校有军校的规矩,赏罚皆需依制而行。你且安心养伤、学习,日后自有用武之地。”
“谢王爷!谢王妃殿下!”刘骁以头触地,声音沙哑却清晰。
我又对韩超和凌子虚吩咐道:“妥善医治受伤学员,加强训练中的安全防护。王妃也是一片锤炼之心,日后此类‘切磋’,需有教官在场监督,控制尺度。”
“末将遵命!”韩超二人连忙应下。
我拉起妇姽的手,温和却不容拒绝地道:“天色已晚,我们也该回府了。这些学员,让他们好好休养吧。”
妇姽看了我一眼,又瞥了瞥跪在地上的刘骁,终于没再说什么,任由我拉着她离开了校场。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我似乎瞥见那个叫刘骁的学员,极快地抬了一下头,目光匆匆扫过妇姽的背影,那眼神复杂难明,绝非单纯的感激或敬畏。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妇姽靠在我身边,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有些闷闷不乐。
我搂着她,温言安抚,心中却已暗自记下了“刘骁”这个名字。
朝廷的剧变,桑弘的暗手,妻子异常的“赏识”,一个身手不凡、来历微妙的前朝廷护军……这些看似不相干的碎片,在脑海中隐约勾勒出一幅不甚明朗却令人警惕的图景。
关内的风暴已经刮起,而西凉内部,是否也已被埋下了不起眼的、却可能致命的引信?
看来,对军校,尤其是对这个刘骁,需要让“谛听”和“狼眼”格外关注了。
有些线头,必须紧紧攥在手里,细细梳理。
马车在返回王府的路上微微摇晃,车厢内悬挂的琉璃灯盏随着颠簸投下晃动的光影。
方才军校校场上的一幕,尤其是那个名叫刘骁的年轻士官生最后那匆匆一瞥,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我心头的疑虑之上,让我在安抚妇姽的同时,暗自思忖着其中可能存在的蹊跷。
桑弘的影子,似乎随着这个他曾经的“弃卒”,悄然飘进了西凉的核心地带。
就在我沉吟之际,靠在我肩头的妇姽忽然动了动,仰起脸,用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明亮的眼睛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随意,却又隐含某种期待,开口道:
“月儿,那个刘骁……我看着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基本功扎实,临战反应不慢,缺的只是更高明的技巧和更系统的打磨。留在军校里按部就班,未免有些浪费了。不如……让他来王府,跟在我身边,做个护卫,我亲自调教他一段时日,如何?”
我闻言,猛地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我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中分辨出这是她一时兴起的戏言,还是认真的提议。
“护卫?”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诧异和警惕。
“姽儿,你如今贵为王妃,出入皆有玄素率领的王府亲卫随行。玄素及其麾下,皆是百战精锐,忠诚毋庸置疑,难道还不足以保证你的安全?更何况……”我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也带着对她绝对武力的认知,“放眼整个安西,乃至天下,能与你一战者又有几人?何须特意调教一个初出茅庐、来历尚且存疑的军校生来做护卫?”
妇姽微微蹙眉,对我的反驳似乎有些不悦,她挺直了脊背,高挑的身躯在车厢内显得更有压迫感:“玄素她们自然忠心可靠,但多是女子,所擅长的也是合击护卫之道。那个刘骁不一样,他骨子里有股悍勇的野性,是冲锋陷阵的胚子。我所说的调教,不止是护卫技艺,更是为军中培养一员未来的虎将!跟在我身边,见识、经历自非军校可比,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我摇了摇头,态度严肃起来:“姽儿,你如今的身份首先是西凉王妃,其次才是曾经的将军。军中将领的培养、选拔、任用,自有韩玉、韩超等一干大将负责,亦有军校的制度章程。你若随意将看中的军校生调入王府,亲自教导,这不仅是逾越了内帷与外朝的边界,更会扰乱军中升迁任免的规矩,让其他将领如何作想?让军校师生如何看待?”
我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将心底最大的疑虑说了出来:
“况且,你莫忘了,这刘骁并非我西凉根正苗红的子弟。他来自关内,曾是桑弘的贴身护军!虽说因故被遗弃,但其中缘由是否完全如表面所示?桑弘此人老奸巨猾,他旧部的身份,本身就带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将一个这样来历不明的人,贸然放在王妃身边,我总觉不妥,心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