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参见王爷!”
韩超的声音有些发干。
“不必多礼,何事如此匆忙?”我骑在马上,俯视着他们。
韩超与凌子虚对视一眼,脸上苦涩更浓。
韩超硬着头皮道:“王爷,您可是要去军校?这……王妃殿下此刻正在校场……末将等正想去王府禀报……”
“王妃在校场怎么了?”我微微皱眉,“视察学员,有何不妥?”
凌子虚性子更直些,忍不住接口,语气里带着心疼和后怕:
“王爷,王妃殿下可不是一般的‘视察’啊!她……她到了校场,说要亲自检验新学员的实战能力,让他们一起上,与她‘练练’……可谁曾想,殿下她……她下手实在太……太不知轻重了!已经有好几个表现不错的苗子,被她打得骨断筋折,躺在地上起不来了!医官都快忙不过来了!”
我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心中了然,甚至有些无奈地想笑。
妇姽带兵,向来以严酷着称,信奉“平时多流血,战时少送命”。
她自己更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出手分量对于这些刚入军校的年轻人来说,自然是难以承受之重。
她恐怕是见猎心喜,或是想用最直接的方式震慑这些新人,却忘了控制力道。
“王妃也是好意,锤炼士卒,自然严苛些。”我淡淡道,打算替她圆场,“走,去看看。”
韩超和凌子虚不敢再多言,只好上马,引着我们快速来到军校校场。
此刻校场上灯火通明,围满了不敢靠近又忍不住观看的教官和学员。场中央的情景,让我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蹙紧了。
只见十多个穿着学员劲装的年轻人,以各种姿势瘫倒在地,有的抱着扭曲的胳膊呻吟,有的蜷缩着身体痛苦抽气,还有人满脸是血,显然受伤不轻。
几名军校医官正满头大汗地穿梭其间进行初步处理。
而在这些倒地学员的前方,唯一还站着的,是一个身形颇为健壮、浑身尘土、嘴角带血的年轻学员。
他双手拄着一杆已经折断的木枪,身体摇晃,勉强维持着站姿,但一条腿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显然也已到了强弩之末。
妇姽就站在这名学员面前几步远的地方。
她依旧穿着那身便于活动的劲装,外罩一件轻甲,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呼吸平稳,显然刚才的“切磋”对她而言消耗不大。
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欣赏、愉悦和一丝未尽兴的笑容,正对那名还在硬撑的学员说着什么。
“……不错,能接我七分力的一腿而不倒,还能咬牙站着,是条汉子。”妇姽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她特有的、略带沙哑的磁性,“玄素,记下他的名字。赏他一百个银币,从我的私账里出。”
侍立一旁的玄素立刻应道:“是!”
我听到这里,心中一突,立刻催马上前,扬声制止:“且慢!”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妇姽转过头,看到是我,眼中的笑意更盛,但见我面色严肃,又闪过一丝不解:“月儿?你怎么来了?”
我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先看了一眼场中惨状,然后低声道:“姽儿,锤炼学员可以,但下手需有分寸。如此重伤多人,恐寒了学子之心,也影响军校正常训练。再者,以王妃之尊,私下厚赏特定学员,恐引人非议,不符合军校赏罚公明的规矩。”
妇姽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我自有分寸,倒下的都是筋骨皮肉伤,将养些时日便好,吃些苦头才知道天高地厚。至于赏钱……”
她看了一眼那个摇摇欲坠的学员,语气坚持,“我看他是个可造之材,用我自己的私房钱赏他,鼓励后进,有何不可?难道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被当众“指正”的不满,以及更深层的、对于“属于她的东西”(包括赏识人的权力)的坚持。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清楚。
是她的态度过于执着?
还是这场“切磋”本身有什么问题?
我将目光投向那个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低头表示认输的学员。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紧握断枪的、指节发白的手。
“你,”我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如何入的军校?”
那学员身体似乎微微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颇为年轻的脸,大约二十出头,肤色黝黑,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眼神在与我目光接触的瞬间迅速垂下,显得恭顺而略带惶恐,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捕捉的坚毅。
他的相貌……确实端正,甚至称得上英俊,带着一种经过风霜的硬朗。
没等他回答,一旁的韩超校长连忙上前一步,躬身替我解释道:“王爷,此人名叫刘骁,原是……原是朝廷使团桑弘正使麾下一名普通护军。前些日子,因与卫队长发生龃龉,被当众责打军棍,伤重未得妥善照料,流落街头。后来被巡城兵马发现,因其自称关中良家子,颇有些勇力,且遭遇可怜,便按王爷收纳流亡、招募勇壮之例,经初步甄别后补入安西边军。”
韩超顿了顿,看了一眼那学员,继续道:“此人入伍后,表现颇为悍勇。上月随军平定西南羌人与藏人小股叛乱时,于乱军中亲手格杀五名藏人头领,战功显着。因此被所在营官举荐,通过考核,得以进入本期士官学校骑兵科深造。今日……今日冲撞了王妃殿下,实属无心,还请王爷、王妃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