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姽沉默了片刻,车厢内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看向我,眼神比刚才坚定了一些,却也带着某种执拗:
“月儿,等他伤好了……如果他还能动,还能拿起武器……我想让他进王府,进我的亲卫营。”
我看着她,心中那根警惕的弦绷到了极致。
她想把刘骁留在身边,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直接地表达出来。
是因为救命之恩必须报答?
还是因为刘骁的“忠勇”彻底打动了她?
抑或是……别的什么?
此刻,面对她刚刚经历生死劫难后提出的这个要求,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再联想到刘骁那无可挑剔的“救驾”行为,我发现自己竟一时找不到更合适、更不近人情的理由来断然拒绝。
强行反对,只会显得我猜忌心重,不近人情,甚至可能引发我们之间新的芥蒂。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好。如果他伤愈后,经过考核,确实还能胜任护卫之职……可以让他加入玄素麾下,编入王府亲卫。”
妇姽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甚至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
我没有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心中却是一片冰寒。
刘骁……你到底是忠勇可嘉的义士,还是桑弘精心布置、用以接近甚至影响妇姽的一步暗棋?
让你进王府,是引狼入室,还是将计就计,放在眼皮底下更好监控?
看来,对刘骁的“关照”,必须立刻提升到最高级别了。
不仅“谛听”和“狼眼”要动起来,或许……连刚刚成立的“蝰蛇”,也该派上用场了。
这场围绕着我身边最亲密之人展开的暗战,已然在血腥的叛乱之后,悄然升级。
而我,必须成为那个看得最清、算得最远的棋手。
返回王府那夜的应允,像是一根细刺,虽未造成剧痛,却始终梗在心头,带来持续不断的、细微的烦躁与隐忧。
理智与情感,疑虑与自尊,在我脑海中反复拉锯。
我深知刘骁此人身上的疑点从未消散。
他出现得太巧,身世微妙,与桑弘的关联若隐若现,此番“救驾”虽无可指摘,但时机、方式都透着一股被精心设计的味道。
最让我不安的是妇姽对他的态度——那种超越了普通赏识、夹杂着感激、怜惜乃至依赖的眼神,是我未曾见过,也绝不愿在她眼中看到的。
内心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不断催促:必须监控刘骁!
让“谛听”或“狼眼”派人紧盯着他,查清他每一个举动,每一次与外界的接触,他与桑弘是否还有隐秘联系,他接近妇姽究竟是何目的!
这是最稳妥、最符合统治者思维的做法。
然而,另一个声音,属于男人、属于丈夫、也属于我那可笑自尊的声音,却在激烈反抗。
如果我这么做,岂不正是坐实了妇姽那句“吃醋了”的戏言?
岂不显得我像一个心胸狭窄、猜忌成性、连妻子身边一个“救命恩人”都容不下的无能之辈?
尤其在我自身武力“无限接近于零”的对比下,这种对刘骁的过度关注和防范,更像是一种源自内心不自信的、脆弱的体现。
我,西凉王韩月,难道要靠监视一个受伤的士官生来确保妻子的忠诚、维护自己的地位吗?
这念头本身,就让我感到一阵难堪的耻辱。
两种声音在脑海中交战,反复撕扯。
深夜的书房里,我对着摇曳的烛火,面容冷峻,内心却是一片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