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鹿特丹那边医生的估计,陆菲大约一个半月能拆支具,她原本打算到了那个时候再去天后宫看望道长,省得老人替她担心。
但在“海上调酒师”呆了两天,实在闲得没事干。店里的生意照旧不怎么样,她剩一只手,也只能擦擦桌子,收收钱,外加辅导于晴朗的作业。
挨到第三天,她到底还是去了趟天后宫。
陆无涯还是老样子,仍旧干干净净,周身散发着白茅香气,看见陆菲,以及她挂着固定带的胳膊,竟也不意外,不必她开口,便带着她去洗手、漱口、请香,先到天香炉上了香,再进大殿叩拜。
一通祈福的流程走完,两人才回寮房。
陆无涯对陆菲说:“没事多出去走走,山里,树林,或者水边,多吸吸新鲜空气,涤荡晦气的。”
陆菲说:“哦。”
陆无涯又道:“还有住的地方一定要洒扫干净,才能静心辟邪。”
陆菲又说:“哦。”
陆无涯继续道:“每天静坐一刻钟,什么也不要想。遇到事情,先平心静气,再做决定。”
陆菲还是说:“哦。”
脸上却笑出来,道长问都不用问,已经知道她最近倒霉。
而且大道至简,只是让她出去散心,保持整洁,冥想放松,与其说是搞迷信,更像学校的心理辅导老师。
唯一不同的是,陆无涯还会给她画平安符箓,择了吉日设坛,让她到时候再来取。
陆菲虔诚地点菜:“弟子求河清海晏,求事业,招财,辟邪,健康……”
陆无涯打断她说:“你当我印刷厂?”
陆菲还是笑,最后总归老规矩,道长画什么便是什么,她只管取了带走。
这一次来跟上回只隔了一个多月,陆无涯照旧行动自便,不需要人搀扶。但陆菲还是觉得她好像更瘦了些,衣袍越见宽大,动作也好像更慢了,站起坐下,举手抬足,甚至连对话的间隙都似乎更长了一点。
她有些不舍,在寮房陪着道长打坐。
静静坐了一会儿,陆无涯没睁眼,开口撵她,说:“走吧,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陆菲又磨蹭了会儿,到底还是出去了。
临走去找此地负责后勤的“巡照”问了问情况,巡照也说陆无涯动得少,吃得更少,可每次体检又没什么问题。
陆菲自己也曾反复问过医生,医生总说,人年纪大了,就是这样的。与其认为是疾病,其实更像是生命缓缓流逝。搁在陆无涯身上,或许可以说,是整个人渐渐消失。
但陆菲还是觉得一定有办法,想好了下次来的时候,带老人去做个更深入的检查,再买个助行器带过来,还要找人给寮房和卫生间里安上扶手。
她不要她消失。
*
叶行从香港回来的那天,恰好也是华曦轮靠泊上海的日子。
他去“海上调酒师”找陆菲,到那里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
店里放着一首苏格兰民歌,清清静静的,唯一一桌客人都是陆菲的熟人。
华曦轮这次是标准作业周转,停泊三天,雷丽和王美娜都下了船,再加上另外几个同事,在此地占了一张桌子聚会。
陆菲给他们上了酒,也在旁边坐下听他们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