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越觉得熟悉,越走越能清晰地感觉到海的存在。
她开始可以在风里闻到海盐微咸的气味,还有港口特有的金属和燃油混合的味道。
她忽然想,雷丽现在在哪里?应该也已经到港口了吧,换上机务主管的制服开始一天的工作,说不定还能在引水艇登岸点遇到刚下班的罗杰。
还有王美娜,现在在哪里呢?华曦轮是否已经启航,年轻的三副戴着崭新的肩章,在驾驶台检查gps、雷达和电子海图,确认航线之后,在甚高频无线电里与岸基通话:“我船已解缆完毕,请求启航离泊!”
她继续走着,走着,看见科考船白色的船身和高耸的驾驶台。
她径直朝那里走过去,舷梯已经放下来,像一道连接两个世界的桥。
她走上去,脚下便传来海的回应,带着浪拍打船身的节奏。
那种熟悉的感觉一瞬拥抱了她,让她想到那本卡明斯的诗集。
更多人喜欢情诗,但她最爱的一首,却稚拙宛如童谣。
maggieandmillyandmollyandmay
wentdowntothebeach(toplayoneday)
andmaggiediscoveredashellthatsang
sosweetlyshecouldn’trememberhertroubles,and
millybefriendedastrandedstar
whoseraysfivelanguidfingerswere;
andmollywaschasedbyahorriblething
whichracedsidewayswhileblowingbubbles:and
maycamehomewithasmoothroundstone
assmallasaworldandaslargeasalone。
forwhateverwelose(likeayouorame),
itsalwaysourselveswefindinthesea。
无论我们失去了什么(比如一个你,或是一个我)
我们在海中找到的,总是我们自己。
*********************正文完********************
王美娜回答:“挺好。”
周卓点点头,哪怕她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在她举着酒杯,说着“chasingevenbiggerdreamsahead”的时候,眼中有那样动人的光芒。
王美娜也问:“你呢?在岸上过得怎么样?”
周卓笑了,深深吐出一口气,回答:“说来话长……”
王美娜说:“老大已经跟我说过一点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周卓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被至呈所辞退的事情,低头自嘲:“那时候觉得自己没希望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王美娜说:“就因为这个?”
周卓点点头,轻轻笑了声,说:“因为绷得太紧,什么时候转正,什么时候升职,什么时候攒出上海一套房的首付,全都计算好了,以为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的,突然发生变化,根本接受不了。你是不是不能理解人怎么能一边这么没用,一边还骄傲成这样?”
王美娜听着,直觉他对一年之前的自己描述得那么准确,可仅仅一年之后,却又可以如此轻松地自嘲,好似千帆过尽。
“那时候,我爸妈天天打电话催我回家,”周卓继续往下说,“让我先去我一个什么姨的公司,一边上班,一边备考公务员,反正社保一定不能断了,简历也不能有空白,否则人生就完蛋了,又跟我说你看到体制外的工作不稳定了吧?所以还是得考编!我听着烦,又觉得怎么这么耳熟呢?心说这不就是我老是在跟你说的话吗?结果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你那时候得觉得我有多烦。”
他把自己说笑了,王美娜也跟着笑起来,转头看看他。
这一晚在酒吧见面,她第一眼就觉得他变了很多,成熟了,干练了,直到这一刻,却又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大学里认识的那个周卓。
她挥开那个念头,转了话题:“韩晓桐的案子,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
周卓说:“不用不用,你跟我说什么谢谢?”
王美娜也觉得有点不合适,好像他接这个案子是因为她似的,两人都分手那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