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重新坐在大学课堂,瞧着前面二十来岁,听课姿势应有尽有的男大女大,而视线一转,身边还是那个会逃掉自己的专业课,跑来陪她上课的男生,错觉当真回到了那年。
应淮宽大的手掌严实地包裹住她,放在课桌之下。
讲台上的老师抬着眼睛腿,定睛一望,冷不防中断了授课,噙着笑揶揄:“你们有些人哦,一天二十四小时忙着谈恋爱,休息四十五分钟都做不到吗?”
安静的教室即刻炸开了锅,哄闹起哄的嘈杂从四面八方响起。
南栀一吓,下意识以为被说的是她和应淮,急急慌慌要挣开手。
没注意到前面有一对偷偷摸摸趴在桌子上,快要贴到的小情侣红透了双颊,仓促分开。
应淮不当一回事,从前读书时,被美术学院的教授当着一两百号学生打趣“哟,又来黏着小女友了”,他可是都能面不改色地承认:“是啊,女朋友太可爱了,怕一没黏紧,就被人骗跑了。”
他照旧握紧南栀的手,指向一个方位,小声提醒:“看。”
南栀视线顺势投去第一排最中心的位置,一个男生穿着洗得发白,但整洁的单薄外套,侧影清瘦干净,坐姿笔挺,一瞬不眨直视投射了PPT的大屏幕。
他面无表情,在一众哄闹间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倏忽间,他站了起来,清朗的声线不高不低,正好盖过整片喧闹:“老师,我觉得这只凤凰的脑袋设计有问题,可以改得更好。”
这是一节彩灯设计的专业课,电子屏幕上呈现的是老师精挑细选的彩灯设计图,用于给大家鉴赏示范。
南栀仔细望向电子大屏上那只大体以火红为主,呈现一飞冲天,翱翔九霄的姿势,惟妙惟肖的巨型凤凰,双瞳不由睁大。
这组彩灯的成品她曾亲眼见过,是她爷爷的代表作品之一,毫无争议地拿下了当年灯会头奖。
坐在这间教室的学生已是大三,受过两年多彩灯文化的熏陶,自然清楚这份设计稿出自名师大家。
一伙人都不八卦了,不约而同把注意力投去男生身上,一水的质疑纷至沓来。
“他晓得他在指手画脚什么作品吗?那可是南槿安大师的代表作。”
“笑死,居然有人敢刚南老爷子的作品。”
“南老爷子设计的彩灯要是有问题,我们设计的还能看吗?现在干脆退学回家算了。”
“他又又又来挑刺了。”
“他那么敢说,倒是上去改啊。”
男生估计入耳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音,主动提出:“老师,我能上去修改吗?”
老师肯定是思想开明,乐于见到学生与前辈思想对撞,推陈出新的那一类人,欣然接受。
他立马退开一步,让出讲台。
男生显然在设计这一板块能够信手拈来,上去后,自动摒弃掉所有质疑,脑袋一埋,双手一握上鼠标,便是专心致志,行云流水地操作。
南栀聚精会神地看,见他改动的地方不多,只是寥寥几笔,简单调整了凤凰脑袋的朝向和眼神。
但当他松开鼠标,将更改过的设计图展现在众人眼中,十之八九的人溢出了惊叹。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这只凤凰更活了?”
“谁能告诉我他改了啥?为什么感觉凤凰的眼睛突然好灵,像是换了一只。”
“妈耶,我好喜欢现在这只凤凰的睥睨感,上古神兽就该这么傲慢!”
南栀眼中同样迸发了光彩,暗叹有人居然有胆量去改她爷爷的经典作品,且改得不落俗套,叫人眼前一亮。
那是爷爷六十岁左右的设计,一个饱经了人世起伏,参透太多太多的老人,所以才会让凤凰的眼睛全是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的慈悲与怜悯。
而眼前的男生风华正茂,对未来有着无尽期许与嚣张干劲儿,哪里受得了一只过于柔软的凤凰?
他抬高它的脑袋,锋利它的目光,给它重新注入二十岁,全世界都可以尽在脚下,为我称臣的狂傲灵魂。
爷爷说过,彩灯设计在于手,在于脑,更在于人。
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会做出什么样的灯。
灯照万物,也照自己。
南栀惊喜之际,应淮捏捏她指节,凑近低声问:“小南总,这个人行不行?”
南栀错愕回头,从他深邃悠远的眼中,后知后觉他带自己走进这间教室不是巧合。
他早就知道这个班上有这么一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