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却没有回答。
“我走了。”
说完,他便要放下车帘。
陈青宵却在他动作的瞬间,猛地伸出手,然后,在周围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他俯下身,飞快地在他冰凉的、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上,不轻不重地亲了一下。
“记得想我。”
说完,陈青宵松开手,调转马头,一扯缰绳,黑色骏马长嘶一声,载着他重新汇入了滚滚向前的大军洪流之中,很快便消失在飘扬的旌旗和弥漫的尘土之后。
云岫僵在车窗边,唇上那点滚烫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混杂着北风的冰冷,让他脸颊的温度不降反升。
他猛地放下车帘,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坐回车内,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
香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想笑又不敢笑。
队伍继续前行。
陈青宵回到自己的位置,脸上早已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只是眼底深处那点笑意,却怎么都藏不住。与他并辔而行的梁松清,见状,不禁有些好奇,策马靠近了些,低声问道:“王爷,方才王妃……给您送什么来了?”
陈青宵闻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红色的小荷包,放在掌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在梁松清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他轻轻拉开荷包收紧的系绳,从里面倒出一件东西。
里面是一个平安符。
凡人信神,云岫知道一些神仙的确有愿力护人只说。
陈青宵小心翼翼地将符放回荷包,又将荷包妥帖地塞进自己贴身的铠甲内衬里,紧挨着心口的位置。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北方阴沉的天际。
“这次出征,一定大胜!”
回到靖王府的云岫依旧每日大半时间待在暖阁里,或看书,或对着窗外积雪发呆,或干脆闭目假寐。
午后,暖阁内只余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云岫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他正倚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双目微阖,似睡非睡,皮肤在透过窗纸的朦胧光线下,白得近乎透明。
突然,门缝底下,极其细微地,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轻得几乎要被炭火声掩盖。
云岫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睁开。
只见一条细长的小蛇,通体呈青碧色,鳞片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的光泽,正无声无息地、极其灵活地从门缝底下钻了进来。
它动作轻捷,落地后便蜿蜒着,贴着冰凉的地面,悄无声息地朝着软榻的方向快速游动而来。
就在小蛇游到榻前三尺之地时,云岫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小蛇停了下来,仰起小小的、三角形的头颅,吞吐着鲜红的信子。随即,一阵极淡的、青绿色的烟雾从它身上袅袅升起,迅速弥散,又眨眼间聚拢、凝实。
烟雾散去,原地已不见小蛇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青碧色长衫、身形修长、面容阴柔秀美、眼尾微微上挑的年轻男子。
他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头垂得很低,声音刻意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非人生物特有的、略显嘶哑的质感:“大人。”
云岫坐直了身体。
青玄,一条修行有成的青蛇妖,也是他洞府中较为得力的属下之一。
他微微蹙眉:“不是传了信回去,说我在闭关,无事不要来扰吗?”
青玄的头垂得更低:“回禀大人,并非属下擅作主张。是……是赤霄魔尊亲自驾临了您的洞府。”
“魔尊见不到您,追问您的去向,留守的小妖们不敢隐瞒,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赤霄魔尊他……发了好大一场火,几乎将洞府外围的禁制都震碎了几层,他留下话,命您……速速回去见他。”
赤霄魔尊。
听到这个名字,云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半晌,云岫才缓缓睁开眼:“知道了,我会……速速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