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赐婚右相之子,而是宣布了青谣长公主与镇北将军之子梁松清的婚事。
有人惊叹,有人唏嘘,有人暗赞公主的勇气与梁将军的胆魄。
而在深宫之中,另一场风暴刚刚平息。
陈青宵跪在御书房冰凉的金砖地上,额角一片鲜明的红肿,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陈国皇帝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前,胸膛依旧起伏不定。
“你的手伸得太宽了!猎场上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方南箫是怎么回事?梁松清的猎物又是怎么回事?你当朕是瞎子,是聋子吗?!陈青宵,你到底是何居心?!”
陈青宵垂着眼:“臣……只是不想看到皇姐嫁给不喜欢的人,郁郁终生,梁将军对皇姐真心一片,皇姐亦心属于他。臣以为,这并无不妥。”
“并无不妥?”皇帝猛地转过身,眼中怒火更炽,“那是朕选的!是朕金口玉言定下的婚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还有没有君臣纲常?!朕到底哪点对不住你!”
陈青宵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盛怒中的父亲。那眼神里没有畏惧,也没有顶撞,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父皇是君,亦是父,儿臣是臣,亦是子,可皇姐对儿臣也很好,儿臣从前生母早逝,皇姐照顾儿臣良多,臣只是做了儿子该为姐姐做的事,儿臣不想让他们像……”
他停住了。
“像什么?”皇帝盯着他。
“就像……就像儿臣一样?跟心爱的人生死两隔,不复相见,他死得那样冤枉,那样不明不白,父皇可曾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可曾彻查过其中缘由?是不是就因为他出身不够显赫,身份低微,不配得到父皇的半分怜惜!”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怨愤与创伤。
陈国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震惊,怒意,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被戳中心事的狼狈交织在一起。
这件事的确是他亏欠陈青宵的。
他指着陈青宵,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胸膛剧烈起伏,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滚!”
陈青宵没有再说什么,他对着皇帝重重磕了一个头。
这话还是传到了三皇子陈青云的耳朵里。
陈青云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踱步,来来回回,他对着几个心腹幕僚,反复念叨:“看来这回,我是真要抢先一步,先下手为强了。老五他……他知道了!他肯定知道了些什么!可是……可是我又……没干啊!”
而这晚,靖王府寝殿内,陈青宵又一次沉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梦境。
云岫依旧是一身素净的白衣,眉目如画,像是久不见天日的玉,泛着一种非人的、清冷的光泽。
陈青宵伸出手,将那人牢牢抱进怀里。他把脸埋在对方那同样没有温度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别总缠着我做那档子事,之前,之前我那样缠着你的时候,你总是板着脸,皱着眉,说讨厌,说荒唐,如今这样了,你倒又特别喜欢起来,我们说说话,好不好?就说说话?”
云岫一时被他这话说得愣住了,耳垂都红了一点。
谁喜欢了。
云岫指尖点在他额头:“谁打你了?”
陈青宵声音更闷了:“父皇打的。”
他把怀里冰凉的身影抱得更紧:“我搅黄了他要把皇姐许给方南箫的婚事,他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他是是为我长姐好,为我们好,我说我的王妃死得那么冤,他为什么不帮我查?为什么不让?他不让我回来,不想让我看到你最后一眼,他不想让我知道,那里面有我哥哥的手笔……他什么都知道,可他什么都不做!我听见你的死讯的时候,心都碎了。”
“我母妃去世的时候,我很小,父皇那个时候不喜欢我们,所以她病了,也没太医上心,有一天我叫她,怎么都叫不醒,那个时候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失去,我身边的太监骗我说我母妃去了极乐之地,我知道她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以为我长大了,就能抓住我在乎的一切……”
“那个老秃头说是我执念太深,才让你一直在人间,可我不想放你走,哪怕折寿我也不想放你离开,从前我们的厢房建起来,我都不敢踏足一步,一开始,我甚至不敢闭眼,我怕看见你面目狰狞,你从前最爱美。”
他说着,眼眶竟又涌出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云岫衣襟上。
凡人的眼泪,怎么这样多?好像流不完似的。
云岫替陈青宵擦去泪,抵着他的额头想,这么久陈青宵都没问过他身份的事,也许他根本不在意,云岫突然后悔当初“死”得那样决绝。
可他从前都是这样的,一旦有隐患就完全切割,遇到陈青宵就怎么都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