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拦下四殿下吗?”
随从下意识摁住腰侧佩剑。
陈鄞仍然眺着远方,狐裘大氅露出的一双眼,眼底权衡有,深谋有,远虑有。
思量了一番,他抬手:“回去吧。”
随从向来是看不清陈鄞心思的,唯有听命:“是。”
陈鄞拢了拢袖:“让大夫候命。”
天寒,为愚蠢的花瓶着了凉那就得不偿失了。
簌簌,簌簌——
陈最死命奔跑,在雪地绵延出一串急促慌张的足印。
龙椅还没坐上,要是被宁十八宰了,他死不瞑目。
但陈最养尊处优惯了,去哪不是净街仪卫开路,玄甲铁骑簇拥殿后。他只需懒倚在温香暖玉的马车里,连伸手撩开缀着宝珠的车帘,都觉得腕子沉。
此刻拼死跑出的这两里路,全凭心里那把对龙椅的贪火撑着。但逐渐的,就失了力,每一次喘息,冷风吸入喉中,都像刀子在刮他五脏六腑。
头皮还疼!
实在跑不动了,陈最双手撑着双膝,喉间‘嗬嗬’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脏器在互相撕扯,疼死他了!
又怕短暂的休憩正被宁十八追个正着,陈最慌忙回望——宁十八竟然落他一大截。
穷苦憨厚的木匠,哪怕是冬日,足上也是一双单薄的布鞋。鞋底没有防滑的纹路,在湿滑雪路格外难行。
因着被陈最最后那句‘下贱东西’惹怒,宁十八脱了鞋子追。不过他腿上本就有挫伤,加之城郊路面杂乱,哪似城内平静,追几步就被藏在雪里的尖石、硬枝扎一下。
淋漓的血珠子滚进了陈最留下的足印里。
仿佛闻见了血腥里低贱的气味,想到自己被宁十八搞得这么狼狈,陈最抬高嗓音:“宁十八,你等着,本皇子不宰了你,枉本皇子一世英名——咳咳咳。”
叫嚣声里呛入风雪,陈最撕心裂肺地咳。余光瞥见宁十八这傻逼又开始追,他拔腿就跑。
不知跑了多久,雪幕被一片森然轮廓劈开——
令旗在辕门高处猎猎抖动,喊杀与金石交击之声震天。
陈最一顿,是个校场!
京都外校场众多,虽不知是哪个将领驻在这校场里,但,他有救了!
曙光就在眼前,陈最回光返照似得双腿恢复全部力气,朝着校场狂奔。
甚至他还抽空回头看了宁十八一眼,这蠢货竟然还追呢?看不见前面那么大一个校场?
扑向辕门,陈最扯着声音:“来人!来人!有逆贼行——!”
‘刺’字还没说完,陈最戛然而止。
他的靠近早就被察觉,辕门下,几名兵卒如铁钉般楔在雪中。约莫是陈最披头散发,兵卒没认出他身份,冷酷将他拦住。刀未全出鞘,只露出冰冷一截,但威慑已显。
一般情况,陈最会斥他们不长眼,胆敢对当朝四皇子拔刀相向。
但此时,陈最只是吞咽一下,把尚未来得及说出的‘刺’字塞回腹中。
他怵然盯着几名兵卒。
无一例外,他们用一块暗哑无光的黑布覆面,鼻子眉毛全然不见。一身墨黑劲装,腰束皮革,外罩玄色软甲。甲片如鳞,风雪扑在鳞上竟不沾不滞,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