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修剪园中草木的老仆说,二十多年前,武功城有一个姓刘的稳婆,接生到双生子时,便会偷藏一个卖出去,因为双生子不常见,她行事又非常谨慎,多年都未被发现,直到她临死之前,才将此事告知能子女,不料隔墙有耳,东窗事发,但恶人已死,此事亦不了了之。
而灶上负责烧火的老厨子说,那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稳婆也不姓刘,而是姓张,更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是被一户人家当场抓包,此人将怀中孩子摔死后逃之夭夭,自此杳无音讯。
另有一个半瞎的老侍卫告诉他,具体是什么年份记不清了,但稳婆确实姓张,姓刘的是她的夫家,她是也不是偷孩子拿去卖,而是偷到后就直接把孩子摔死,埋尸院中,此人作恶多端,在屋中猝死,有野犬闻嗅,从其院中刨出孩童尸骨,才让真相大白。
类似的传言还有很多,几乎别馆中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知道这件奇事。
李神通谨慎起见,又去武功城各处寻了诸位老者,分开询问。
和别馆中众老者一样,时间、姓氏、被发现的方式各有不同,但归根结底,都讲的是恶毒稳婆偷走双生子其一之事。
李神通又去查了从前记档,那次为堂嫂接生的共有五个,以两个家生子稳婆为主导,另有三个从武功城里寻来的稳婆,只在一旁打下手。
这五人之中并无一人姓刘、姓张,夫家也都不是这两个姓。
李神通最开始就已经询问过了那两位家生子稳婆,她们信誓旦旦,说主母治家严谨,生产当日情形有条不紊,绝无疏漏。
但当李神通再次寻上她们,提及那个恶毒稳婆时,二人反倒有些犹疑了。
这个传言她们也听说过,闲谈之时还一起谴责过那人丧尽良心。
被李神通找上门来突然这么一问,原本坚定自己接生非常顺利的她们,此时也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具体的细节,她们是真的记不清了。
二人很想一口咬定自己当时只接生了二少爷一个,但李神通来势汹汹,一身军中煞气,一副审问之态,她们先入为主,以为流落在外的小主子身份已然确定,如今不过是来找罪魁祸首罢了。
家生子们虽自幼就被教导要忠于主家,但忠心归忠心,并不妨碍她们心中有自己的小九九。
此情此景,两个稳婆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当即权衡好了此事该如何处理——甩锅。
主母生产之时,二人是交替盯着的。
自己这边没有问题,她们自然会以为是对方盯人的时候出了纰漏。
但锅不能这样甩,她们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一时间,二人竟有些庆幸当朝皇帝是个昏君了——因杨广而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国公府挑稳婆,虽比不得皇室,但在武功城内,选三个口碑最佳、技术最顶尖的进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那时先帝在位,民间一片欣欣向荣,朝廷让百姓休养生息,掌握“生息”一道的稳婆可是名副其实的香饽饽。
这三个被选中的稳婆,哪个不是小有家资?
可惜,上头换了个不爱惜百姓的皇帝,把先帝在时生出来的孩子都霍霍完了。
民生迅速凋敝,但“失业”和穷困倒都是小事。
可怜那周稳婆,先是丈夫被征戍走杳无音信,儿女又先后染上重病,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只知周稳婆的小女儿去世后,她便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皈依了佛门,有人说她南下去寻丈夫,也有人说她早已带着两个孩子都尸骨投河自尽了,总归是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