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醒来,你要去梦里看看他。”
那天鬼差来了,提醒我该去看看狛治。
我也如法炮制地躺在梦池中,一边狛治的身体已经微微发蓝,身上纹路也多起来,眼见就要变成猗窝座。
我倒是不怕,握紧他的手。
都说罪人会强制入梦,梦里原来是这样一副景象。
仿佛回到两百年前,但梦的中心是那家道场——狛治作为那个投毒之人又活了一遍,只是有所区别。
投毒之人也就是道场家的儿子,躲在最角落也被狛治杀掉的人,他曾经作为备受瞩目的道场继承人降生,生意也接连很好,生命中总是受人追捧,其他前来学武的徒弟纷纷恭维他是小少爷。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呢……这样的人生是有不满的,那人深受众人的怂恿,认为素流道场也理所应当是自己的。
狛治披着那人的身体和一切过去,在梦中前进着,流水般体会一生。可渐渐梦已经出现了波动,狛治没法接受那人剩下的作为,挣扎着要醒来,却找不到梦的出口。
他只能继续作为梦里的一员,见证这一切。
众人对他使用尊称,狛治感到极大地违和,只不适地走向那口井。
本来狛治该体会那人“完整”的一生,也就是投毒后又被极大的暴力处以私刑,过往的顺遂美好和死前遭受的暴力形成冲突;尽数体会一切痛苦,狛治自然就会醒来。
但现在狛治无法迎来最后一步,他卡在井口。
因为望着那口井,狛治看到了我的脸。
他倒吸一口气。在道场家儿子的梦里,“恋雪”是不大存在的。我对于道场家儿子,只是一种可以占有的东西,而不是人,我有一具或许会病死的柔弱躯体,和死后就能被继承的土地和素流道场;我是没有自保能力的金矿。
生前一次狛治随父亲出门了,我一人在房间看书,看累了便躺下休息,那时我能自行站起来走上几步,不仅可以倒水喝,还可以完整地走去厕所而不喘气。狛治可能很放心吧,所以他没想到道场家的儿子会大摇大摆跑到素流道场来要拉着我走。道场家的儿子很自信能用“魅力”将我征服?
我无动于衷后他恼羞成怒。
我那时候说话气力不足,义正言辞的拒绝听着也像哀求,快晕过去的时候狛治到了,后来一直将那人打到服气……却不想我们以为的堂堂正正的决斗却能在恶人心里催生更浓郁的恶意。
那人对我,只是纯粹的占有欲和恶意,所以在他梦里那些快乐开心的时候,都没有我。要下毒毒死我大约是开心的记忆,所以现在狛治该上前到井边,该好好承受这一切记忆赎罪的狛治是不该醒来的,他却对着井水不住干呕。
梦境摇摇欲坠。
“只有他一个人。对他一个人,果然没有半点愧疚……”
我好像听到狛治的心声。
狛治现在是以那人的形象存在于梦中的,穿着那人的衣服,也顶着那人的身份,可本质还是狛治。不完整地体验一切就没法从梦中出去,狛治却固执地扼住自己的脖子不愿再往后了。
我忽然意识到,无论过去多久,“我收到伤害”这件事都是对于狛治的彻底否定,否定了他努力守护我的意义,否定了他想要变强的决心,否定了他想堂堂正正做人和用心改过就一定能更加幸福的愿景,否定了他作为狛治的意义。
所以狛治在梦中自杀了。
他没死成,梦境的一切都消解,站在那里的是猗窝座。
其实猗窝座也是狛治的另一面……猗窝座一直都是自我放逐的狛治。
我摸索了好久才找到梦的入口,从透明的墙一头撞进去似的,跌跌撞撞栽在猗窝座身前。
猗窝座:“……”
他皱着眉,似乎不理解为什么鬼的领地里会闯进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