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的出现与“服务”的提供,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水潭,在幸存的天命者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那平和却毫无感情的直接脑内传音,无视了“入馆即静”的铁律,本身就彰显着其超然的地位与可怖的权限。
“可租借静默提灯,在一定范围内隔绝低语干扰,维持精神稳定。租借需以记忆片段或情感碎片支付。”
“可咨询《万界编年史》残页可能存在的区域,每次咨询需支付一段清晰的认知或一种熟练的技能基础。”
代价。又是代价。而且这次更加具体,直指构成“自我”的基石——记忆、情感、认知、技能。
威廉·麦考伊指挥官脸色极其难看。作为军人,他习惯于明确的敌人和可评估的风险,但这种直接交易“自我”的规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打了个手势,示意队伍暂时后退,远离管理员,聚集到稍远一处书架形成的半封闭凹角里。
不能说话,交流变得极其困难。众人只能依靠手势、眼神和极简短的、几乎不发出声音的口型。
马丁·莱特博士用手指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快速写下:“代价不可逆?衡量标准?”
汉斯·伯格曼,那位认知神经科学家,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做了一个流失的动作,表情凝重地摇头。意思是,代价很可能是永久性的,而且无法准确衡量其价值。
卡佳·伊万诺娃眼神锐利,她用手势比划了一个“灯”的形状,然后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向幽深的图书馆深处,最后摇了摇头。她在质疑“静默提灯”的必要性,以及是否值得支付代价换取未知范围的安全。
约翰·汉克则更直接,他指了指昏迷的阿米尔·汗,又指了指管理员的方向,做了一个坚决否定的手势。他用经历表明,贸然接触这里的任何东西都极度危险,包括所谓的“服务”。
舒窈蜷缩在角落,听着脑海中仿佛因管理员出现而变得清晰了几分的、细微的沙沙声。那不是具体的话语,更像是一种背景噪音,试图渗透进来,引诱她去倾听,去理解。这就是“低语干扰”?她不确定。但她本能地抗拒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呼吸和对周围物理结构的感知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或者像约翰、卡佳那样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那位来自梵蒂冈的伊莎贝拉·罗西,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她紧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嘴唇无声地快速开合,似乎在祈祷。但她的眼神,却不时地飘向远处那些散发着神圣气息或古老波动的书籍区域。对于一位毕生与古籍打交道的研究员而言,这座图书馆既是地狱,也是无法抗拒的天堂。那些低语,在她听来,或许夹杂着失落的经文、被遗忘的神谕……诱惑力致命。
同样受到影响的,还有马丁·莱特博士和汉斯·伯格曼博士。
马丁博士的目光,时不时会锁定某个书架上闪烁着奇异数学符号或物理模型光晕的典籍。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极度的渴望与恐惧。对于一个理论物理学家,那些可能蕴含着超越现有科学体系、揭示宇宙终极奥秘的知识,其吸引力不亚于沙漠中的旅人看到清泉。他能感觉到,那些低语正在试图向他展示某种统一场论的惊鸿一瞥,或是超越维度的数学表达。
汉斯博士则对几本封面呈现出类似人类神经网络脉络、微微搏动着的书籍产生了兴趣。作为认知神经科学的专家,他渴望理解意识本质、大脑奥秘。而那低语,似乎正承诺着向他揭示精神与物质的深层联系,甚至……永生的可能性?
知识的诱惑,对于这些顶尖学者而言,比刀剑更加锋利,比毒药更加甜美。
就在这时,那名摩萨德的特工,本·所罗门,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眼神坚定,或者说带着一种决绝的麻木,主动走向了静立不远处的管理员。他没有选择咨询残页位置,而是指向了推车上的一盏“静默提灯”。
管理员模糊的面容转向他,没有任何动作,但本·所罗门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仿佛被抽走了大量的精力。他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推车边缘才没有倒下。而与此同时,一盏散发着温和白光的提灯,无声地出现在他手中。
他支付了代价。一段记忆?一种情感?无人知晓具体是什么,但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眼中似乎缺失了一点神采,多了一丝空洞。
他提着灯,走回队伍,那柔和的白光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光罩。站在光罩边缘的几人,包括舒窈,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直萦绕在脑海中的细微低语声,确实显著减弱了,甚至消失了。
立竿见影的效果。
这像是一个危险的示范。沉默的防线开始动摇。
首先忍不住的,是伊莎贝拉·罗西。她对宗教古籍的渴望压倒了对代价的恐惧。她快步走到管理员面前,选择了咨询《万界编年史》残页的可能区域。
支付代价的瞬间,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整个人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某种支撑,几乎软倒在地。她脸色灰败,原本清澈睿智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和迷茫,仿佛遗忘了一段极其重要的知识,或者失去了某种支撑她信念的根基。管理员模糊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以及所有人脑海)响起:
【《万界编年史》残页之一,曾于‘禁断历史区’、‘湮灭哲学廊’、‘预知回响阁’出现踪迹。信息具有时效性,仅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