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小时的倒计时,在各自寂静的准备空间中缓慢爬行。对于威廉等人而言,每一秒都弥足珍贵,却又沉重难熬。
威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系统性地梳理从图书馆带回的信息——污染图书馆的本质、残页揭示的真相、那些需要“偿还”的债务、以及自身因“认知结构缺失”和“愧疚回响”剥离后留下的思维空洞。他发现自己的战略思考能力受到了明显影响,一些过去信手拈来的战术推演现在变得艰难,需要反复“填补”那些缺失的逻辑节点。他将残页放在身边,那微弱的“抵抗”频率能让他稍稍平复思维的紊乱。他反复咀嚼着“锈蚀废都”这个新副本的名字和任务提示,试图从中找出与图书馆真相可能存在的隐秘联系。
卡佳则更像一台重启后加载了大量冲突数据和异常指令的机器。她利用休整时间,以近乎自我折磨的方式,反复“回放”记忆中的关键战斗片段,尤其是面对“园丁”、书本怪物以及在“无序之序”中挣扎的场景。她试图分析自己在不同状态(正常、情感剥离、深度静滞影响)下的反应差异,校准身体与思维的协调性,并将那份“代价债务”作为一项新的“系统限制条件”纳入自身的战斗模型。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动作的精准度在缓慢恢复,但每一次精细控制时,都能感受到那层“冰蓝色滞涩感”带来的细微阻碍。
约翰适应着他的新形态。暗金色的能量躯体没有疲惫感,不需要进食睡眠,但他需要学习如何精确控制这股陌生的力量。他尝试凝聚能量进行简单的“塑形”——形成一面小型的能量盾,或者将能量汇聚于“拳”端。过程并不顺利,能量流动时而滞涩,时而狂暴,对“守护”意志的响应也时强时弱。他胸口的残页微光则相对稳定,似乎能帮助他平衡体内的能量。更多的时间,他沉浸在对过往记忆的回溯中,尤其是与舒窈、威廉、卡佳并肩作战的点滴,以及最后那场交易中“另一个自己”的选择。这些记忆让他的“守护”烙印变得更加清晰,也让他对这具非人躯体的使命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不仅是战士,更可能是一个“支点”或“屏障”。
最困难的无疑是舒窈。她的存在状态极不稳定,那模糊的轮廓时聚时散,金红色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描着周围纯白的虚无。大量的记忆碎片和信息在她的“解析进程”中横冲直撞,无法形成连贯的叙事。图书馆的真相、牺牲的烙印、未尽的承诺,这些沉重的概念如同乱码,不断引发她存在结构的波动。她只能本能地将注意力集中在当前最“清晰”的指令上——电子音关于“锈蚀废都”的提示。她开始无意识地尝试“解析”“锈蚀”、“废都”、“永恒炉心”、“机械疯狂”这些词汇可能代表的物理结构、能量模式或规则逻辑,尽管她的“知识库”本身也残缺不全。这个过程消耗巨大,让她的轮廓变得更加透明。怀中的残页微光偶尔会流过一丝暖意,似乎在帮助她稳定核心。
当倒计时归零,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时,四人都已做好了——或者说,被迫做好了——迎接下一场挑战的准备。
【载入副本:‘锈蚀废都’……】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金属锈蚀、机油与尘埃混合的浓重气息,以及一种低频、持续、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机械嗡鸣。
视线恢复。
他们站在一条宽阔却破败不堪的金属街道中央。脚下的“地面”是由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板拼接而成,缝隙里长出暗红色的、类似苔藓或菌类的不明物质。两侧是高耸入云、外表覆盖着厚重铁锈与不明黑色油污的巨型建筑,这些建筑形态怪异,有的像放大的齿轮塔楼,有的如同扭曲的管道森林,还有的干脆就是由无数废弃机械残骸堆积而成的畸形山丘。许多建筑的外墙上,还残留着早已熄灭的、巨大的霓虹灯管或全息投影基座,只剩下空洞的框架和破碎的灯罩。
天空是永恒的铅灰色,看不到太阳,只有一层厚厚的、缓慢翻涌的工业烟尘云。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金属尘埃和灰烬,能见度不高。远处传来时断时续的、更加响亮的金属撞击声、蒸汽泄漏的嘶鸣,以及一些难以辨别的、仿佛来自巨大机械内部的低沉轰鸣。
这里就是“锈蚀废都”。一个充满了金属、机油、锈蚀与废弃机械的末日工业景观。
威廉迅速扫视环境,同时确认队友。卡佳就在他身侧,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两侧的建筑阴影和高处。约翰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暗金色的身躯在这灰暗的环境中颇为显眼,他正抬起“手”,似乎在对空气中的能量波动进行初步感知。
而舒窈……威廉看向另一边。
一个极其模糊、半透明、轮廓不断微微波动的人形光影,正“悬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中。那两点金红色的光点,正以极快的频率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锈蚀的金属板接缝、建筑表面的裂纹、空气中尘埃的飘动轨迹……她的存在如此异常,以至于威廉一瞬间几乎没认出来。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五个人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亚裔男性,看起来二十多岁,身材匀称,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深蓝色工装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工具包,鼻梁上架着一副有着复杂数据界面的战术眼镜。他正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脸上带着紧张,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属于学者或技术人员的专注与探究欲。
李慕白。名单上的第五人。
“李慕白?”威廉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个新队友看起来……太“正常”了,与他自己、卡佳、约翰乃至舒窈的异常状态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慕白闻声转头,看到威廉等人,明显松了口气,但目光扫过约翰的暗金身躯和舒窈那模糊的光影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你们是……威廉指挥官?卡佳?还有……约翰军士长?舒窈?!”李慕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龙国语口音,但英语流利,语气充满了惊疑,“这……资料上说你们在上个副本……状态异常……但这也……”
他显然认出了他们,并且了解他们之前的公开信息,但亲眼所见依然冲击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