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练习室，窗户开了条缝，晚风带着樱花将谢未谢的淡苦气味飘进来。音乐停下，十四个人像被抽了骨头，横七竖八瘫在地板上喘气。汗水把木地板洇出深色的痕迹。
金珉奎拧开一瓶水，没喝，眼睛扫了一圈，定在靠镜子坐的凯文身上。凯文正仰头小口喝水，喉结滚动，黑色的发梢被汗黏在额角。
“呀，凯文。”在这个嘈杂的环境里珉奎靠近凯文低声说。
凯文慢半拍转过头：“嗯？”
“晚上吃烤肉去？就咱俩。哥请客。”
他看向凯文，眼睛里有点别的东西。凯文点点头：“行。”
烤肉店的包间里烟雾缭绕，五花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珉奎没怎么动筷，一直翻动着肉片，烤得金黄焦脆了，夹一大筷子放到凯文盘子里。
“凯文呐，”珉奎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声音压低了些，“续约的事，公司那边……估计快有动静了。”
凯文正用生菜包肉，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将食物送进嘴里，咀嚼，咽下，才“嗯”了一声，表示在听。他的平静让珉奎心里那点模糊的疑虑更清晰了。
“我私下问过胜澈哥和净汉哥的意思，”珉奎继续说，目光落在烤盘跳跃的火苗上，“也跟知勋哥、顺荣他们聊了聊。大家想法……挺多的。”
凯文拿起水杯，没喝，只是握着，指尖轻轻敲着杯壁，发出极轻的叩击声，仿佛在思考什么节奏。他等着珉奎的下文。
“胜澈哥不用说，团队完整大过天。净汉哥想争取更好的整体条件。知勋哥要音乐上的话语权，顺荣想舞得更自由，DK和胜宽对音乐剧、综艺有想法，圆佑和Vernon要创作时间，明浩和俊辉考虑中国市场，灿妮想多唱歌……”珉奎掰着手指数，然后抬起眼，看向凯文，那目光直接，甚至带着点锐利，“这些，其实都不难猜。但凯文，你呢？你最近……在想什么？”
烤盘上的肉边缘开始发焦。凯文伸手关了火，拿起夹子，慢条斯理地将肉一块块夹到盘子里。他没有立刻回答，直到把最后一片肉夹好，放下夹子，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珉奎探究的视线。
“珉奎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有种奇异的穿透力，“在谈我想要什么之前……我想确保，我们‘有’的这些东西，不会因为某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突然没了。”
珉奎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凯文没有移开目光，那双被粉丝形容为“清澈深邃”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幽深的井，映着灯光，却看不到底。“意思是，个人活动多了，接触的人和事也复杂了。哥，你不觉得，有些风险，该提前看看吗？”
珉奎心头一跳：“你指什么风险？”
“任何可能毁掉团队、毁掉个人未来的风险。”凯文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入珉奎心湖，“不良的交际圈，不干净的财务往来，或者……更糟糕的诱惑。”他说出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几不可察地低沉了一瞬，仿佛触及了什么冰冷的东西。
珉奎的脸色变了。他猛地坐直身体，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凯文，你……你在说什么？你怀疑谁？还是你……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凯文回答得很快，也很坦然，但那种坦然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需要确认。我不是怀疑特定的谁，珉奎哥。我是在评估‘风险’本身。一个团队要走得远，不能只靠信任和情怀，也需要有规避现实风险的能力。尤其是在我们即将争取更多个人空间和利益的时候。”
他顿了顿，看着珉奎震惊又复杂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谈判桌上才有的冷静分析：“我已经……用我自己的方式，做了一些非常谨慎的背景信息收集。范围很窄，目标也不是成员个人隐私，而是排查可能存在的、共通的外部隐患渠道。目前看来，很干净。”他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却让珉奎紧绷的脊背稍微松了松，但随即涌上的是更强烈的不安和后怕。
“你疯了吗？！”珉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环顾了一下安静的包间，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如果让胜澈哥知道……凯文！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误会？信任一旦裂了缝，就补不回来了！”
凯文静静地看着激动的珉奎，等他稍微平复，才缓缓开口：“珉奎哥，正因为不想看到那种裂缝，我才去做这件事。把隐患排除在发生之前，好过事后弥补。”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语气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与深沉，“我好像失去过一些东西……虽然记不清，但那种感觉，我不想再体会一次。我用我的方式守护它，可能方式不对，但动机，仅此而已。”
这番话让珉奎怔住了。他看着凯文，眼前的忙内熟悉又陌生。那双眼睛里的深沉和痛苦如此真切，绝不是伪装。
失忆……到底发生了什么？珉奎忽然感到一阵揪心，愤怒被一种混杂着担忧、理解和些许无奈的情绪取代。
“你……”珉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你至少应该先跟哥说！跟胜澈哥说！而不是自己……天啊，你怎么敢？”
但他也明白，以凯文现在的状态和他话里透露出的那种对“失去”的深刻恐惧，或许正是这种不安全感驱使他采取了如此极端谨慎的方式。
“现在你知道了，珉奎哥。”凯文说，语气平静无波，“你可以告诉胜澈哥，或者任何你觉得应该知道的人。但我做的，也仅限于此。目的是确保我们坐在谈判桌前时，内部是稳固的，没有隐藏的炸弹。”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锐利地看向珉奎，“现在，我们能聊聊，谈判时，我们各自想要什么了吗？比如……哥你好像对时尚资源，挺感兴趣的？”
话题被生硬却有效地扭转。珉奎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纠结于凯文的“调查”已无意义，更重要的是接下来的方向。
他被凯文最后那句话点中了心思，眼神闪烁了一下，之前的紧张气氛被一种新的、关于未来的务实讨论取代。
“是，”珉奎承认，语气重新变得认真，“我想试试时尚这条路，公司得给我相应的资源和尝试的空间。”他说着，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另外，钱的事，也得说清楚。个人活动带来的收益，分成必须明确，我可不想白干活。”谈到钱，他和其他成员一样，坦荡直接，这是他们这群从小摸爬滚打过来的孩子之间无需避讳的话题。
“理解。”凯文点头，“我也一样。我写的歌，版权和后续收益，我的部分要清晰。个人形象，我要有话语权。还有，”他顿了顿，“音乐制作上的话语权，我需要一个明确的进阶路径，用作品说话。”
两人就着重新加热的烤肉，开始具体地、一条条梳理彼此的诉求，不时争论，又迅速达成共识。话题从个人规划到团队利益分配，坦率得近乎赤裸，却奇异地没有伤及感情，反而因为这份坦率，让某种基于共同利益的同盟感更加牢固。他们都清楚，只有个人的诉求得到合理满足，团队的整体凝聚力才不会因内部不满而溃散。
那顿烤肉之后，金珉奎失眠了半宿。最终，他还是在第二天找了个机会，私下向崔胜澈和尹净汉透露了凯文那番关于“风险评估”的骇人言论（隐去了具体手段，只强调了凯文的动机和那份沉重的担忧）。
崔胜澈沉默了许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最后只说了句：“我知道了。这事到此为止，别再提。凯文那边……我和净汉会找机会和他聊聊，但不是现在。”
尹净汉则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那孩子……心里到底装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他们都察觉到了凯文失忆后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