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只有你在盯着这些吗,凯文?”崔胜澈的声音陡然压低,却更加沉重,像巨石投入深潭,“你以为,就你一个人知道什么叫风险?什么叫脏?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他们每一个,比你早,比你久!每一个递到他们面前的所谓‘机会’,每一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新朋友’,甚至某些蠢蠢欲动的外部手脚……你以为,是谁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用更干净、但也绝对有效的方式,让它们‘消失’的?!”
凯文瞳孔骤缩,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裂痕。讶异、被隐瞒的刺痛、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讽刺,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飞快闪过。
“你……”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怎么了?”崔胜澈再次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和剧烈的心跳。“我没告诉你?对,我没告诉你们任何人!因为我能处理干净!因为没必要让那些脏事污了你们的眼睛,乱了你们的心!更因为——”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那份一直紧绷的、无所不能的“守护者”面具,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露出了底下深重的疲惫,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独属于“崔胜澈”个人的无力感,“我更因为……我以为我能一直护得住。用我自己的方式。用不着你,一个记忆都还没拼凑完整、自己都还在晕眩里挣扎的孩子,用那种……自毁的方式去玩火!”
他说到“记忆都还没拼凑完整”时,声音几不可察地哽了一下,那份尖锐的心疼终于冲破了怒火的屏障,却又立刻被更强大的原则性和恐惧压了回去——他怕,怕凯文这种方式一旦开头,就再也回不了头。
“你现在做的,”崔胜澈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颤抖里有怒,有怕,更有深不见底的后怕,“不是在帮我,凯文。你是在打乱我所有的步调和布局!是在用行动告诉我,你根本不信我能护住这个家!不信我能做到我承诺的一切!”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几乎有些艰难。这不仅是质疑,更是对他作为队长、作为哥哥存在意义的根本动摇。
凯文看着他,看着崔胜澈眼中那混合着震怒、失望、痛心,以及那丝深藏却不容忽视的慌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冰冷,带着豁出去的尖锐:“是吗?那你谁都没告诉,就自己一个人,咬着牙把所有东西都扛在肩上,觉得自己是超人,是永不倒塌的墙?!”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崔胜澈的胸膛,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如刀:“你能保证每一次吗?每一次都来得及?每一次都判断正确?万一呢?万一哪次你没防住,万一哪次你看走了眼,万一……”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上崔胜澈内心最隐秘的恐惧,“万一你累了呢?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万一你又像以前那样……撑不住了呢?到时候,谁来得及反应?谁知道该怎么接手?!”
“凯文!”崔胜澈厉声打断,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交加。那些被他深埋的、关于自身极限的恐惧,无数个睡不着的深夜恐慌,被凯文毫不留情地挖了出来,曝露在灯光下。这比任何直接的顶撞都更让他难以承受。
但凯文已经停不下来了。积压的情绪、混乱的记忆、前世今生的不安与无力、对眼前这个总是独自背负一切之人的愤怒与更深层的恐惧,混合成决堤的洪水。
“你把我、把大家都看成是需要被圈养起来、远离一切风雨的孩子。可孩子会长大,胜澈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剖析着两人之间最根本的矛盾,“长大就意味着要自己去看、去听、去分辨这个世界的好与坏,光与暗。你能把我们关在你打造的温室里一辈子吗?还是说,你打心底里就不相信,就算我们长大了,也有骨头去拒绝诱惑,有心智去明辨是非,有力量去面对真实的世界——哪怕它有点脏?!”
——你就不相信我们。
这些话的意义,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崔胜澈的心上。那份他视为天经地义的、沉重的保护欲,其根基竟然被解读为“不信任”。而说出这话的,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失忆后更是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忙内。
极致的愤怒,混合着被戳中最痛处的恐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对于“孩子们已长大”这个事实的逃避,终于冲垮了最后一道堤坝。
“我让你闭嘴!”崔胜澈失控地低吼,额角青筋暴起,眼底瞬间爬满血丝。他想也没想,右手猛地挥起,裹挟着风声和滔天的怒火,直冲向凯文的脸——却在几乎触碰到的刹那,硬生生僵住!
拳头剧烈地颤抖着,悬在凯文苍白的脸颊边,仅仅毫厘之距。崔胜澈的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眼底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与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疯狂撕扯——不能打脸……这张脸还要上舞台……这是弟弟……
那狂暴的力量无处宣泄,在半空扭曲成一个痛苦而暴戾的弧度,最终,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狠狠砸向了下方——
砰!!!
一声沉重到令人牙酸的闷响,砸在了凯文腰腹左侧,那个车祸留下的旧伤边缘!
“唔——!”凯文闷哼一声,剧痛瞬间炸开,眼前发黑。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掼得向后,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镜面,发出骇人的撞击声。他蜷缩下去,左手死死抵住腹部,指节捏得发白,额角冷汗瞬间密布,脸色惨白如纸。
崔胜澈的拳头停在原处,指关节通红,微微痉挛。他看着凯文痛苦的样子,心脏像被同一拳狠狠击中,闷痛与后悔翻涌而上,但立刻被更汹涌的原则性愤怒和后怕吞噬。
他一步上前,揪住凯文汗湿的衣领,将他从镜面上提起,拉近到呼吸相闻的距离。他能看到凯文因为疼痛而失焦的瞳孔,也能看到自己扭曲的倒影映在那瞳孔里。
“疼吗?”崔胜澈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冰冷中压抑着狂澜,“这就觉得受不了了?你把手伸进那些泥潭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被什么脏东西缠上?想过一旦失手,被反咬一口,会是比这疼一万倍、足以毁掉你、甚至拖累整个团队的下场?!”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烧得极旺,但在那火焰的最深处,凯文再一次捕捉到了一丝别的东西——那不是单纯的专制,而是一种近乎恐惧的、害怕失去的偏执。
“你觉得我方法不对?觉得我把你们当小孩?”崔胜澈的声音低了下去,却更显沉重,字字砸在凯文心上,“也许……也许你是对的,凯文。也许我该早点让你们知道,世界没那么干净。也许完全的保护本身就是一种幻象。”
他停顿,呼吸粗重,像是承认这一点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锁住凯文,“但是——你的方式,是绝对、绝对不能容忍的错!不是错在你想看清危险,是错在你用的手段!错在你把所有人都置于不可控的风险之下!错在你用最糟糕的方式,告诉我你不信我能处理好,不信这个家值得用更干净的方法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