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最近更加沉默,练习时的精准里带着挥之不去的烦躁感。
腹部的瘀伤在缓慢愈合,从骇人的青紫转为沉闷的暗黄,疼痛变得钝感,却无处不在,提醒着那晚的激烈。而比身体伤痕更顽固的,是某种悬而未决的滞涩感,沉甸甸地压在凯文胸口,让他在人群的喧闹中偶尔失神。
好在,那晚之后,并非只有疼痛。
夫胜宽的关心是持续且不容拒绝的。他几乎成了凯文的专属健康监察官:每天雷打不动的清淡病号餐(监督金珉奎制作并亲自送达)、准时提醒吃药换药、甚至严格管控凯文的练习时长,一到点就出现,用他特有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唠叨把人“押解”出练习室休息。
“凯文呐,脸色!看看这脸色!是不是又偷偷加练了?不行,现在立刻去喝我炖的梨汤!滋阴润肺还促进恢复!”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凯文往厨房走,嘴里念叨着养生经,镜片后的眼睛却时刻留意着凯文的步伐和表情。
这种细腻到有些“烦人”的关怀,像一层柔软的缓冲垫,将凯文与外界可能的探究或残留的紧绷感隔开,也让他无法沉溺在孤独的伤口里。
关于续约的私下沟通,在那场冲突后并未停止,反而以一种更自然、更简练的方式渗透进凯文的日常。不同于之前每个人拉着长谈,现在更像是一种默契的确认:
权顺荣在镜子前压腿时,头也不回地甩来一句:“续约后舞台自由度,我死磕到底了,你挺我!”虎目灼灼,野心昭然。
李硕珉分享新发现的音乐剧片段后,腼腆一笑:“哥想试试那个世界,你会给我加油的,对吧?”眼里星光点点。
徐明浩用中文快速交流完某个中国节目邀约的利弊,转头对凯文一扬下巴:“我这块儿,稳了。你顾好自己就行。”
文俊辉则再次说起自己电视剧或者电影的邀约,表示自己会努力平衡两者。
崔瀚率在工作室共享了新做的诡异beat,言简意赅:“续约后,这种,多做。合作。”手指在空气里划出抽象的音轨。
金珉奎一边试穿新到的合作款卫衣,一边嚷嚷:“分成条款和时尚资源,哥们儿就指望谈判桌了!当然,饭还是给你做!”直白又务实。
洪知秀在飘着咖啡香的午后,将一本诗集轻轻推到他面前,微笑道:“我们一起努力。”一切尽在不言中。
全圆佑在某次出卫生间与凯文擦肩而过时,“凯文,最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不是吗?”
李灿在游戏胜利的欢呼间隙,用力搂住凯文的脖子:“我以后要当唱跳俱佳、综艺感爆表的全能忙内!你得帮我!”元气满满,依赖十足。
李知勋在通过一段编曲后,摘下耳机,平淡通知:“你的版权和话语权诉求,制作line内部过会了,没问题。”专业背书,分量十足。
尹净汉则在某次楼梯偶遇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眨眨眼:“压轴的刀,要磨到最亮哦。”运筹帷幄,点到为止。
最后,是崔胜澈。他不再单独约谈,却在一次两天后的行程结束时,众人疲惫地鱼贯下车时,手臂一伸,不容置疑地揽过走在最后的凯文的肩膀,将他带离了通往宿舍的主路,拐进了楼侧僻静的消防通道。
感应灯应声亮起,发出惨白的光。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马路隐约的车流,以及两人略显突兀的呼吸声。
凯文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腹部的旧伤似乎又隐隐作痛。他不知道崔胜澈要做什么,是追加的警告,还是……
崔胜澈松开了手,却没有看他,而是侧身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两样东西——一管崭新的、进口的强力祛瘀膏,和一盒镇痛贴。他将东西塞到凯文手里,动作有点粗鲁,仿佛那不是关心,而是下达一个指令。
“拿着。”崔胜澈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带着回音。他依旧没看凯文,目光落在对面墙上模糊的安全指示牌上,“那天晚上……”他顿了顿,下颌线收紧又松开,像是很难吐出接下来的字句,“我失控了。方法错了。”
他承认了。
不是“也许你是对的”,而是直接承认自己“错了”。没有华丽的道歉词汇,甚至语气依旧硬邦邦的,但这份承认本身,从崔胜澈嘴里说出来,重若千钧。
“你有你的恐惧和理由,我……”他又停了一下,喉结滚动,“我也有我的。但对你动手,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他终于转过头,看向凯文。那双总是承载着太多责任、时常显得威严甚至严厉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布满了红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那份深重的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懊悔,毫无掩饰地暴露在凯文面前。
“伤,”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凯文腰腹的位置,又迅速移开,语气变得更硬,像是在掩饰什么,“按时擦药。胜宽那边我打过招呼了,练习强度他会帮你把控,别硬撑。”他像是在布置任务,“续约的事,你的条件,我记下了。该争的,我会去争。”
他说完了,似乎想转身就走,却又钉在原地,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那种事(指凯文私自调查),下不为例。但有别的……任何事,可以直接找我。或者,”他略显别扭地补充,“找净汉,其他哥哥们都行。别再自己闷着,用危险的方式。”
这不是和风细雨的抚慰,这是一个以强硬和承担著称的哥哥,在竭力维持威严的表象下,笨拙地、极其艰难地递出的橄榄枝。
他道歉了(以他的方式),给予了实质的关心(药膏),确认了支持(续约条件),划定了底线(危险方式),也……勉强开了一条沟通的缝(“可以直接找我”)。
凯文握着手里微凉药膏和镇痛贴,看着崔胜澈眼中无法作伪的疲惫与红血丝,想起那晚他独自在房间摔东西的低吼,想起胜宽哥的描述,想起他此刻这份别扭却沉重的“道歉”。腹部的隐痛还在,心口那股滞涩却仿佛被这股笨拙而真实的力道,撬动了一丝。
他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原谅你”。有些裂痕,需要时间。他只是看着崔胜澈,叹了口气,抱了抱他:“……知道了。药,我会用。”
崔胜澈似乎松了口气,用力回抱了凯文。他“嗯”了一声,直起身,似乎完成了某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回去吧。”他率先转身,走向消防通道出口,背影依旧挺直,却似乎卸下了一点看不见的重量。
凯文跟在他身后,穿过那道门,重新融入宿舍楼温暖的灯光和隐约传来的成员笑闹声中。
手里的药膏贴着掌心,传递着微凉的实感。身体里的疼痛,心口的滞涩,依然存在。
但也有一些东西,在悄然改变。
比如,成员们确切地关注是真实的。
这些具体的人,具体的声音,具体的、有时令人烦恼有时却无比安心的琐碎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