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售当天。公司准备的临时“签售室”其实是一间布置简洁的会议室，背景是SEVENTEEN的LOGO墙，灯光柔和，设备调试完毕。凯文提前半小时到达，化妆师最后帮他定了妆，强调了清爽的少年感，中和了寸头带来的些许锐利。服装是简单的白色衬衫搭配米色针织开衫，柔软亲和的色调。
“凯文，放松点，就当跟朋友聊天。”经纪人最后叮嘱，“粉丝们都很想你，也很理解你的情况。做你自己就好。”
做“自己”。哪个自己？凯文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坐到镜头前，调整了一下耳麦，确保收音清晰。屏幕被分割成两半，一半是他这边的影像，另一半暂时漆黑，等待粉丝接入。工作人员比了个“OK”的手势。
第一个粉丝接入。画面晃动了一下，出现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戴着圆框眼镜，脸激动得有些发红。她身后是布置得满满当当的SEVENTEEN周边墙。
“凯文！啊啊真的是凯文！”粉丝捂住嘴，声音带着哽咽。
“你好。”凯文微笑，语气温和，“谢谢你来。”
“我、我是从你刚出道就喜欢你的！你的每一个直拍我都看！《HOME;RUN》回归我买了五十张专辑打投！”粉丝语速很快，像是怕时间不够，“车祸的时候我担心死了，每天在官咖打卡……看到你醒来，看到你慢慢恢复，真的……真的太好了！”
她的眼眶迅速湿润，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凯文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屏幕上那张激动的脸上。他能感觉到对方情感的真挚和浓度，那是一种他暂时无法完全对等回应的能量。
“谢谢你一直支持。”他拿起准备好的那张纸，上面已经写好了那句话，还有他的签名。他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这句话，是我想对你，对所有克拉说的。”
粉丝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发的……呜……凯文啊，没关系的，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你健康，只要你还在舞台上，我们就一直在这里！未来……我们一起走！”
凯文的心口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拿起笔，认真地在专辑上签了名，然后看着镜头，很轻但清晰地说：“嗯，一起走。约定。”
画面切换。第二个粉丝接入。这个粉丝看起来更冷静些，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紧张。
“凯文，你好。我是你的死忠粉，花名是‘雪刃’姐姐。”她开门见山，甚至带着点“汇报工作”的认真，“你回归后的所有数据，直拍热度，话题趋势，我们都有在认真维护。请放心往前冲，后方有我们。”
凯文愣了一下，随即失笑。“‘雪刃’……谢谢。”他没想到会这样直接听到自己的花名，“辛苦了。不过，不要累到自己。”
“为你做事不累。”粉丝摇摇头，眼神坚定，“我们‘雪刃’（粉丝自称这个花名对应的粉丝群）就喜欢你台上那种干脆利落、又带点狠劲的样子。车祸回来以后，感觉你更……坚定了。很好，请保持。”
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支持，理性、有组织性、目标明确。凯文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力量和期待。他同样展示并递上那句留言，签名时，笔尖顿了顿，在旁边空白处，画了一个非常简略的、刀锋般的图案。
粉丝的眼睛瞬间亮了。“我收到了！‘雪刃’会一直支持‘雪刃’的！”
线上签售平稳地推进着，凯文逐渐找到了节奏。感谢、回应、签下那句关于遗忘与未来的话语，流程几乎成了某种温和的仪式。他扮演着“正在恢复、感恩且对未来充满希望的Kevin”，笑容的弧度，关切的语气，都调整在恰好的范围内。
直到一位粉丝的ID出现在待接入列表上——“Selenite_0321”。
很普通的英文与数字组合，凯文的视线扫过，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随即漏跳半拍。没有记忆画面涌现，但那ID本身，结合之前模糊闪过待接名单的某个侧脸缩略图，激起一种尖锐的、近乎本能的熟悉感。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签字笔冰凉的金属笔夹。屏幕上代表连线接通的小图标闪烁起来。
画面亮起。
一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另一端。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被压缩、折叠，发出无声的嗡鸣。
是她。
尽管发型变了，从利落的短发变成了及肩的微卷；尽管穿着打扮是今生这个时代简约的风格；尽管眼神里少了前世那种追着落魄偶像跑行程时、混杂着心疼与不甘的倔强，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温和与平静……
但凯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张脸，曾无数次出现在前世——透过晃动的镜头，在签售台对面，在机场拥挤的通道边缘，在舞台下那片属于他的、日渐稀疏的灯牌海洋里。她是“Selenite”，他前世粉丝圈里少数几个从出道跟到解约、甚至在他转型幕后后仍偶尔会给他ins点赞的站姐之一。不是最张扬的那个，却是最稳定、最持久的存在之一。她的镜头曾捕捉过他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也记录下他后期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寂。
他记得她递过来信时微微颤抖的手，记得某次雨天签售，她默默多塞过来的一包暖贴，记得解约风波后，她在混乱的机场依旧试图举着相机、却被保安拦下时，那双通红的、却依然努力看向他的眼睛。
记忆的闸门被这张熟悉的脸庞轰然撞开，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连贯的、带着温度和气味的洪流。前世的烟火气、汗水、泪水和最终冰冷的灰烬，伴随着这张脸，重新变得鲜活而刺目。
凯文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所有排练好的表情、预设的反应，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脸上那层“偶像Kevin”的温和面具出现了短暂的裂缝，露出了底下真实的、属于“陈凯”的震惊与时空错乱的恍惚。他的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像是钉在了屏幕上，带着一种几乎要穿透像素的锐利审视，以及深埋其下的、翻涌的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