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那端的女性——今生的“Selenite_0321”——似乎察觉到了他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位粉丝的凝视。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场。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气质沉静，此刻被凯文过于直接且复杂的目光看得有些意外，但很快，她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的笑容，仿佛在说：别紧张，是我。
这个笑容，微妙地与他记忆中的某个重叠了。
“Kevin，你好。”她开口，声音比凯文记忆里的要更柔缓一些，但语调里的那种沉静感未变，“我是Selenite。”她用的是英文ID的发音。
“……你好。”凯文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迅速垂下眼帘，借整理手边纸张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再抬眸时，他竭力将眼底的惊涛压下去，重新覆上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极力克制的波澜。“Selenite……很特别的名字。”他试图让话题正常化，但语气里的那份专注，已然不同。
“谢谢。月光石，安静的光。”她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光关切地落在他脸上，“身体都恢复好了吗？看最近的舞台，力度控制好像更精妙了，但也要注意别过度。”
很平常的粉丝关怀，但从她嘴里说出来，配合着那张脸，让凯文有种奇异的穿越感。前世，她也总是这样，在签售时不说太多花哨的话，只是问“嗓子还好吗”、“膝盖旧伤有没有再疼”。
“好多了，谢谢。”凯文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纸张边缘，“你……”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超出常规，“你经常来看我们的活动吗？线上，或者以前？”
Selenite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着粉丝提及支持偶像时特有的、略带羞涩的真诚：“嗯，从你们出道没多久就开始了。算是……老克拉了？”她用了粉丝自称的词汇，语气自然。
老克拉。这个词刺痛了凯文。对她而言，是追随SEVENTEEN的漫长时光；对他而言，却叠加上了一段更为久远、只有他一人记得的追随。
“那……真是很长的时间了。”凯文的声音低了些，他看着她，目光里探究的意味加深，“我好像……对你有些印象。”他谨慎地选择措辞，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的前世细节，那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陈述，“或许在以前的签售，或者机场？你的样子……让我觉得有点熟悉。”
这已经是他能在“失忆Kevin”人设下，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试探和靠近。
Selenite的眼睛微微睁大，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应。惊喜的光芒在她眼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温和覆盖。“真的吗？”她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愉快，“可能我长得比较大众脸？”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但随即认真地看向凯文，“不过，能被你有一点印象，我很高兴。真的。”
她的反应如此自然，完全是一个今生粉丝听到偶像说“好像记得你”时的正常喜悦，没有丝毫关于前世的异样。凯文确认了，她不知道。她只是今生又一次，被“凯文”这个存在吸引，举起了相机，成为了粉丝。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攥住了凯文的心脏。是荒谬，是震动，是某种宿命般的沉重，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慰藉。仿佛在漫长的漂泊后，于全然陌生的海岸，瞥见了一星来自故乡的、熟悉的渔火。
“不是大众脸。”凯文摇头，语气是罕见的认真，甚至带着点固执，这不太像平时那个会对粉丝甜笑撒娇的忙内，反而透出点较真的劲儿，“我觉得……我应该是记得的。”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目光紧紧锁住屏幕上的她，问出了那个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的名字就是‘Selenite吗？在推特，或者Ins？还有其他常用的ID吗？”他的语速比平时稍快，透露出一种急切的想要确认、想要抓住什么的意味。
这个问题超出了普通签售的寒暄范畴，甚至带着点追索的意味。旁边的工作人员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提示什么，但凯文的目光全然专注在粉丝身上，没有分心。
Selenite显然也愣住了。她看着凯文异常郑重和专注的神情，那双总是清澈或带着舞台锋芒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她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而深沉的东西。那不是偶像对粉丝的客套感谢，更像是一种……认真的请求。
片刻的安静后，她点了点头，语气同样变得认真起来：“嗯，是Selenite。”她甚至轻轻拼读了一遍，“S-e-l-e-n-i-t-e，0321是我的生日。而ins等公开帐号是KEVING。”
“Selenite……KEVING”凯文低声重复了一遍，心里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Selenite的眼眶似乎微微红了一瞬，但她很快克制住了，笑容变得更加温暖明亮。“嗯！”她用力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从旁边拿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拍立得相机的设备，“Kevin，可以的话，我想为你拍一张此刻的照片。就现在，这样看着镜头，好吗？”
很常见的粉丝线上签售请求。凯文却从中听出了某种延续——前世，她的镜头也总是追随着他。
“好。”他应道，没有摆出任何偶像标准笑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加正对镜头，然后抬起眼，看向屏幕——或者说，看向屏幕那端、镜头后的她。
他的眼神平静，却不再有之前的疏离或扮演感。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是认出了故人的复杂心绪，是决定重新记住的郑重，是穿越时光褶皱后、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柔和。
“咔嚓。”仿佛有细微的快门声在虚拟空间中响起。
Selenite看着手中缓缓吐出的相纸，脸上的笑容满足而宁静。她将照片举到镜头前晃了晃，上面是凯文此刻沉静的面容。“谢谢。我会好好珍藏的。”她说，然后看向凯文手边那些写着统一句子的纸张，“那句话，不用给我了。你已经给了我更特别的‘记住’。”
连线时间即将结束的提示音响起。
凯文看着屏幕上那张迅速显影的拍立得，和后面她微笑的脸。在画面切断前的最后一秒，他忽然极快地说：
“以后，也请一直看着我吧。”
不是请求，更像是一句交付，一句跨越了两世时光的、郑重的嘱托。
画面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