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王妃猛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你这计策,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不说这只是他第一次领兵打仗,又年纪尚轻,还远不到功高震主的程度,就算是真的到了,官家猜忌他拥兵自重,难道会只惩罚他一人?到时候,整个宁王府被削爵、圈禁,都是轻的!你还有什么世子之位可以承袭?你还能剩下什么?!”
沈昭明被母亲疾言厉色地一喝,顿时语塞,脸色一阵青白。
王妃见他如此,语气稍缓,却更显森冷:“我们要的是他身败名裂,被逐出王府,而不是拉着整个王府给他陪葬。硬刀子不能用,就用软刀子。一个人立身的根本是什么?是名声!我们要让他‘德不配位’!”
“今日他不是又和你父王吵了一架吗?这便是现成的由头。你立刻去找几个靠得住的下人,让他们将今日宁荣堂的冲突,添油加醋地传出去。重点要突出他如何顶撞他的父亲,如何‘怨怼不平’。”
“孝道大于天,一个不孝的罪名若坐实了,也足以让他抬不起头!”
她缓缓起身,踱步到窗前,目光阴冷:“你再去找几个曾在军中与他有过节的下级军官,许以重利,让他们在合适的场合‘酒后吐真言’,就说沈昭行治军严苛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动辄鞭打士卒,甚至克扣军饷。”
沈昭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母妃,这些风言风语,现如今怕是伤不了他分毫。”
“急什么。”王妃转身,唇边泛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意,“这些流言就像种子,先悄悄撒下去。眼下他刚打了胜仗,这些自然无人在意。但这世上从无常胜将军。待到他日他兵败受挫之时,这些流言便会被人翻出来大做文章。到那时,今日埋下的每一句闲言,都会成为刺向他咽喉的利刃。”
沈昭明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母妃深谋远虑!儿子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记住,”王妃的声音轻柔却冰冷,“我们要做的,是先把种子埋下,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沈昭明看着母亲谈及兄长时那毫不掩饰的冰冷与算计,一股寒意竟不自觉地顺着脊背爬了上来。他忙低下头,掩饰住自己一瞬间的恍惚。
他其实至今不明白,都是母亲亲生的儿子,为何她对待兄长,竟能狠绝至此?
他记得小时候,大哥也曾天真地想讨好母亲,得来的却永远是疏远的客套和冰冷的训诫。而他,只需撒个娇、犯个错,母亲虽会斥责,眼神里却总带着温度。
他一直将这归因于自己是幼子,更得宠爱。可随着年龄渐长,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母亲对大哥,不仅仅是严苛,那是一种……仿佛看待仇敌般的、深入骨髓的厌弃。
那时,他心头甚至会掠过一丝模糊的怜悯。
可那点微弱的怜悯,早已在年复一年的比较中被碾得粉碎。
沈昭行太优秀了,文采韬略,军政庶务,无一不精,无一不通,像一轮迫人的骄阳,将他衬得黯淡无光。父亲口中那句“多跟你大哥学学”,如同绵里针,刺得他日夜难安。
而那高高在上的世子之位,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怜悯?早没了。
如今盘踞在他心头的,是灼人的嫉妒,是不甘,是恐惧。
他不知道这些年的苛待和白眼,若有朝一日父亲去了,沈昭行承袭宁王之位,他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心底那点因母亲狠辣而生的寒意,竟奇异地消散了,转而化作一股庆幸的暖流。
幸好,母亲是站在他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