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廖立府上,帘幕低垂,烛光明亮。廖立和吴懿相对坐在华丽的铺锦竹席上,面前摆放着精致的乌漆案几,案几上摆满了佳肴美酒,几位侍女为二人杯中斟满酒后,便悄悄退下了。
吴懿忙举杯回应:“请,侍中大人请。”
二人仰起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吴懿趁着酒兴道:“侍中大人德行高尚,智谋过人,望重天下,末将仰慕已久,只恨兵甲在身,一直无缘拜见。”
廖立忙谦让道:“国舅爷过誉了,过誉了。”
吴懿放下手中玉杯,轻叹了一声。
廖立微微一笑:“莫非酒菜不佳,使国舅爷难以下咽?”
“哪里,哪里。如今国事艰难,末将忧心如焚,虽是美食当前,亦茫然不知其味。”吴懿恳切道,“末将今日上门拜访,正是想就国事请侍中大人指教。”
廖立的神情立刻庄重起来,轻轻放下了手中玉杯:“下官对国事亦是日夜忧心,寝食难安啊。”
吴懿明白该说正题了,问道:“不知今日国中最可忧者,是为何事?”
廖立叹道:“今日国中最可忧者,乃是贤者不得其位。”
吴懿眼中一亮,问道:“此话怎讲?”
廖立早有准备,道:“贤者乃立国之本也。国中无贤,大事难成。昔者高祖皇帝能得天下,在于有众多贤者各安其位,如张良、萧何、韩信、陈平、曹参、樊哙、周勃等不可胜数。如今国家面临艰难时刻,更须使贤者得归其位啊。”
吴懿连连点头:“侍中大人所言极是。”
廖立继续道:“先帝以诸葛丞相和李中都护为辅政大臣,可谓知人善任。但朝中安于其位的贤者若仅有诸葛丞相和李中都护二人,又何以平定天下,兴复汉室?”
吴懿眯起了眼道:“是啊,朝中的贤者,并不仅仅是诸葛丞相和李中都护。”
廖立拱手道:“国舅爷武勇过人,熟知兵法,远远超过樊哙、周勃,实为当今朝中之大贤。”
吴懿心中一喜,却连连摇头:“不,不。末将怎可称为贤者?侍中大人德才兼备,乃是天下公认的大贤,虽萧何、陈平,也难以相比啊。”
廖立神情肃然道:“下官一向自认才智不在诸葛丞相和李中都护之下。”
见廖立如此自负,吴懿大感意外,一时怔住了,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听廖立加重语气继续道:“孟子曰,舍我其谁?当此国家危难之时,你我都应该挺身而出,竭尽忠诚,报效皇上。如此方不负人臣之道。”
吴懿不觉又是连连点头:“侍中大人见识深远,末将佩服,佩服。”
廖立又将二人杯中斟满,举杯道:“如今朝中还有大将军和益州牧之位尚无贤者居之。下官自当立即上表推举国舅爷为大将军,与李中都护共掌朝中兵权。”
吴懿也举起酒杯:“末将回去后自当连夜书写表章,推举侍中大人为益州牧,与诸葛丞相共掌国政。”
二人饮尽杯中美酒,相视大笑。
诸葛乔压低声音道:“父亲又是一夜未睡。将军……将军若无要紧之事,就请晚些再来,也好让父亲歇息一会。”
赵云神情凝重道:“我正有紧要之事,必须立即见到丞相大人。”
诸葛乔虽平日对赵云也很敬重,但此时只觉得诸葛亮太过辛苦,只得劝道:“待父亲稍稍休息片刻,我便马上通报如何?”
赵云急道:“哎,这、这会误了大事!”
这时,书房内传来诸葛亮的声音:“乔儿,让赵将军进来吧。”
诸葛乔无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云一进书房便急切道:“末将来此,是要告诉丞相大人,如今国中的情势已是十分危急,极有可能生出大乱。”
诸葛亮坐在案几后,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赵云沉痛地说道:“末将营中已有兵卒逃亡,他们再也不愿留在军中,宁死也要回到家乡去。”
就在方才,一名兵卒趁着夜色逃亡,赵云派出一队兵卒前去追赶,逃兵和追兵在成都街巷展开了追逐,最终,逃亡的兵卒被两面夹击,断了退路。眼看无路可走,追兵倒也没有逼得太紧,只好好劝他回营,赵将军一定会宽大处理,谁知那人在绝望之中陡地从怀中抽出了一把尖刀,在步步逼近的追兵面前,悲愤地怒吼一声,将尖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待赵云赶到时,看到满地的鲜血中,一张苍老憔悴的脸和一头花白的乱发。他是何方人氏?几时从军?有多久未曾回到自己的家乡?一切成谜,只有地上那沉默而冰冷的尸身。
赵云长叹一声:“那人断气前,一直在说着想回家。此事发生后,我派去追他的一队兵卒士气也极为低落。”
诸葛亮从案几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阳光映在诸葛亮脸上,在背光处拉出深深的暗影,使他的面容看上去犹如铜雕般凝重。
赵云走到诸葛亮身后:“丞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