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爪女说:“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赚钱养人,总不能大家干吃等死,我找你就是商量干点啥事情能赚钱呢?”
胡子说:“我们别的不会干,只会背盐。”
六爪女说:“那就还是背盐吧,我们现在有地方,背了盐就先放在这里,实在没饭吃了,再想办法把盐卖了,总比手头空空要安稳。”
胡子点头:“嗯,那就背盐。”
六爪女就让胡子先去给伙计们说说,看看大家愿不愿意背盐。胡子转身前脚刚走,六爪女就跟在他后面也出了门,她想听听黑子、条子那些人接到背盐的指令会怎么说。在她的想象中,这些人这些日子傻吃蔫睡,一个个都养肥了,估计现在再让他们去背盐,恐怕一个个都会退缩不前,有吃有喝谁爱出力下苦呢?
黑子、条子、胖子、豆子、秃子几个人不敢乱跑,没事就在院子里晒太阳瞎胡聊天。哑哥的生活最规律,每天起得最早,起来了就不声不响的练武打拳,六爪女曾经让伙计们跟着哑哥学武术,结果练了两天就纷纷找借口偷懒不练了。那些人背盐跑路啥苦都能吃,唯独练不成武,耐不下那个心,也吃不了那个苦,天生都是跑路吃饭的货,没有能静下心来跟着哑哥一招一式比划的。哑哥自己也烦了,比比划划的骂这些人都是笨蛋,打死也不教他们了。这几个货反而有了道理,不说自己又懒又笨,反而说哑哥不愿意耐心教他们,从那以后更加心安理得的晒太阳等饭吃。
胡子来到院子里,先咳嗽了一声,然后才说:“头家发话了。”听到头家发话了,大家扔下正在聊的话题,一起噤声,注意力集中到胡子身上,等着听他传达头家的话。
胡子装腔作势:“你们都活得很滋润是不是?头家算过账了,过几天就没吃的了,你们说是散伙还是挨饿?”
此话一出,伙计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豆子是个结巴,却还最爱说话,磕磕巴巴地问了一声:“那、那、那咋、咋、咋办呢?”
胡子说:“你们谁有本事赚钱来?”
伙计们纷纷摇头,胡子说:“头家发话,让我们去背盐,愿意去的就留下一起混,不愿意去的每人发一块大洋滚蛋。”
六爪女听胡子任意篡改了自己的旨意,竟然说谁要是不愿意去背盐,就给发一块大洋,跺着脚暗暗骂娘,心说有大洋给,谁还愿意去背盐?果然,大伙听了胡子的话都沉默不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谁也拿不定注意。片刻还是爱说话的结巴豆子第一个发话了:“我、我、我还是背、背、啊盐去,除了背、背、背啊盐我也不会干、干、干啊啥,一块大洋吃、吃、吃啊不了几天。”
有人带了头,别人就纷纷表态:“就是,背盐去,除了背盐我们也不会干啥,一块大洋能吃几天么。”
听到大家这么说,六爪女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盘算怎么能让大家背盐的时候更安全、更有保障一些。想来想去看,觉得还是要自己亲自带队,背盐要带货款,只剩下不到一百多块大洋,交给谁都不放心,索性自己跟着去跑一趟。
六爪女跑过盐路,知道路途的凶险,一路上小心戒备,给大家吃饱喝足,找到那个瘦猴儿白老板,七讲八讲就把白老板给说晕了,闹了个好价钱。然后又叮嘱伙计们背盐的时候七手八脚能多装就尽量多装,结果,花了不到一百多块大洋,背了足足有二百多块大洋的海盐。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返回的路上风餐露宿,担心走露了风声,再也不敢随便找村落歇息。好在六爪女知道路上不能歇店采买食物,带足了吃食,专门让哑哥背着,哑哥身强体壮,一个人背着七八个人半个月的干粮,尽心尽责的按照六爪女的吩咐给大家分食,一路上大家总算是没有挨饿,平平安安的返回了连城。
回到连城,有了私盐,钱却差不多花尽了。六爪女开始犯愁,连城并不是售卖私盐的好市场,接下来还要给背回来的私盐找下家,过去,下家都由林师叔负责,或者说由他控制,现在虽然有货,六爪女却不愿意去求他,也不相信他。这些盐到底怎么才能变成白花花的大洋呢?六爪女愁得睡不着觉,吃不下饭。
穷途末路往往就是柳暗花明的转折,或许是天意垂怜,六爪女并不知道,就在她带着伙计们偷偷摸摸沿着隐秘的盐路运私盐的时候,中国却发生了大事。国共两党本来是联合打军阀的,后来两党自己却又打了起来,战火从东往西,从南往北越烧越猛,闽地竟然也成了战场。他们回到连城的时候,沿海和山区已经被战场隔断,各项生活物资都因战争而处于极度困乏当中,六爪女还在抓耳挠腮为怎么把私盐变成大洋,怎么能避免大家只有盐没有米着急,大笔的银钱却已经朝他们的脑袋砸了下来。
4
战争隔断交通,海边的食盐运不进来,连城的土特产运不出去,这一切将会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利益,六爪女并不知晓。那天在屋里蹲得实在憋闷,六爪女上街闲逛,想顺便看看有没有便宜的米可买,无意间发现商铺里的食盐价格竟然涨了十倍。库存盐多,盐在六爪女眼中是最不值钱、令人头痛的东西,现在居然卖到了这个价格,六爪女以为自己看错了标价,揉揉眼睛再看看,忍不住气愤:“你们这盐卖得太贵了,这是卖盐呢还是卖金子呢?”
商铺伙计看到六爪女虽然年轻,屁股后面却跟着三四个随从,其中一个自然是哑哥,另两个是胡子和黑子,条子呆不住,看到六爪女要上街,也跟在屁股后面跑了出来,这几个人跟在六爪女身后,谁看了也会认为是她的随从。商铺伙计断定六爪女不是一般人,不敢对六爪女无理,实实在在的给她解释,现在打仗,路断人稀,盐运不进来,不要说现在价钱涨了,如果战火再不停息,多少钱也会买不到。
六爪女故意激火:“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就不信,就你这价格,你要多少我卖给你多少成不成?不然就是你们骗人。”
伙计楞了楞,转身就跑,六爪女也楞了:“唉,你跑啥,你跑了我们就把你的盐都拿走了啊……”
伙计扭头扔下一句:“你们等等,我马上回来。”
胡子有点不安:“这家不会是黑店吧?会不会去叫人来找麻烦?”
六爪女瞪了他一眼:“你们都是吃屎的?来了就打么。”
听说要打架,黑子、条子两个不省事的货马上来了精神:“有哑哥在,谁也不怕。”
六爪女又骂他们俩:“都是吃屎的货,真要打架,你们在一边看热闹,我跟哑哥打。”突然想起了当年他们俩装神弄鬼要吃她和哑哥还有红点的往事,忍不住又骂了一声:“真没粮了,你们就吃人肉去。”
当年受虐的对象,现在成了自己头家,一直是黑子和条子的大糗,六爪女一提此事,两个人顿时成了哑哥的同类:哑巴,赤红着两张大脸嘿嘿讪笑,不敢再说什么了。
伙计很快回来,告诉六爪女:“大小姐稍候,我们老板马上就到,你真的有盐巴?别我把老板叫来了,你又没货,我没法交代,老板非得把我给炒了。”
六爪女此时已经明白,伙计说的是真话,海盐真的断供了,心里有就有了主意:“没问题,你们老板来了我给他说。”
伙计连忙沏茶倒水,甚是殷勤。片刻,商铺老板得得瑟瑟的踅了进来,看到六爪女呆住了,对方也楞住了,来的竟然就是胡子强迫人家买枪的那个胖子。
胖子满脸惶惑,扭头问伙计:“人呢?”
六爪女抢白他一句:“会不会说话?”
伙计也连忙介绍:“这就是。”
胖子痛苦万状:“天妈啊,妈祖娘娘啊,我上一辈子做了啥孽啊,你们怎么又来了?”
这事确实太巧,六爪女也觉得好笑:“老板,你别抱怨了,今天是跟你谈生意的。”
老板很是诧异:“姑娘,你不卖枪,改卖盐了?”转头看了看站立在六爪女身后的哑哥、黑子几个人,又补充了一句:“什么价钱?”显然,看到了六爪女身后的“随从”,老板立刻心惊胆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