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爪女相信他,可是仍然不会为了嫁给他而切去自己的手指,因为,切去的并不仅仅是她的一根手指,而是切去了她的自尊:“我相信你说的话,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不会为了嫁给任何一个人而把我变成五根指头的所谓正常人,我天生就是这个样子,老天给我什么,我接受什么,如果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狼女,那我就做一个狼女好了。”
红点说:“我今天给你说这些,并不是要坚持你去做手术切手指,而是想让你明白,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从小到大,我就你这一个女朋友,日寇当前,大战在即,我不想让你恨我。”
红点这话说得实在沉重,六爪女领会了他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仗一旦打起来,生死难料,他不愿意把误会永远留给六爪女。她站了起来,拍净腿上的灰土,非常坚定的说:“红点,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也不想让你违背你对你父母的誓言,即使你想让我嫁你,我也绝对不会嫁你,让我们等来生吧,这辈子就这样了,老天爷给我这样一只手,就是让我谁也不嫁的。”说完,六爪女转身离去,她的心里很痛苦,却又很轻松,就像刚刚洗过一个冷水澡,浑身冻得哆嗦,却又清爽洁净。
迎面一个士兵心急火燎的朝这边跑来:“团座,团座,日本人来了……”
001###第七章暗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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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还没有来,起码目前还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军队有侦察兵,日本人马上就要到达的消息是侦察兵送回来的。大脸猫传达红点的命令,六角楼内所有非军事人员都立即撤离:“头家,这是团座的命令,你一定要帮忙啊。”
六爪女拒绝了:“我们不是军人,六角楼是我们家的,谁也没有权利命令我们离开。”
大脸猫解释:“你要明白团座的用意,他是为了你们这些老百姓的安全啊。”
“老百姓是人,你们也是人,你们能住在我们家里保护我们,我们自己一跑了之,别人能做得出来,我做不出来。”
大脸猫为难了:“头家,你这是为难我呢,实在不行,你给你的伙计们说说,让他们赶紧去找老婆娃娃去,你自己呆着,一个人万有一个啥情况也好办。”
六爪女想想,大脸猫说的也有道理,打仗有军队,伙计们赤手空拳的起不了啥作用,万一谁有个闪失,怎么给人家的老婆孩子交代?就跑去找胡子他们,告诉他们日本人马上就来,仗马上就要打了,让他们赶紧都去连城县林师叔那儿找老婆孩子去:“这里用不上你们,都走。”
黑子问她:“头家你走不走?”
六爪女说:“我走不走你们就不要管了,等仗打完了,红点他们要是能打得过日本人,你们再回来。”
胡子说:“我看还是都走吧,留在这里帮不上啥忙,还碍手碍脚,头家,家里的粮食都留给你们,用得上。”
五个伙计,胡子、黑子、豆子、秃子、条子,恋恋不舍得拿着简单的随身换洗衣服离去了,虽然六角楼里住满了军队,可毕竟那不是自己的伙计,六爪女心里空落落地惆怅。
撤离老百姓的命令下达之后,让大脸猫为难的不仅仅是六爪女,还有那个逃难回来的赖老爷,他也死活不走:“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老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他不走,他的家人也就不能走,大脸猫对他不会像对六爪女那么客气,当下叫来了几个当兵的,要把他抬出去,赖老爷两脚拖地,拼命挣扎:“你把我抬出去我就死在门外,你有本事就把我一直抬到福州去。”
大脸猫说:“你别做梦了,福州也叫日本人占了。”
士兵将赖老爷抬出六角楼,赖老爷开始耍赖,坐在六角楼墙下晒太阳,就是不离开。士兵们最终也没办法把赖老爷赶走,赖老爷在六角楼外面呆了一上午,就又回了六角楼,大脸猫也就不管他了。
日本兵的出现有些突兀,枪响的时候,六爪女正扒在楼垛上看光景,哑哥也在她身旁朝下面看着。六角楼外面,军官们集合起来正在听红点训话,红点告诉他们,以这座六角楼为界,他们再也不能退后一步:“兄弟们,我们有没有退路呢?有啊,可是我们不能再后退一步,为什么?因为我们每后退一步,日寇就会前进一步,我们每退后一步,就丧失了一片国土,日寇就占领了我们一片国土。我们是军人,马革裹尸,战死疆场就是我们最荣耀的结局。在闽南,我们吃了亏,那是因为日寇有飞机,我们没有,在这里,日寇的飞机也无法耀武扬威了,让我们就在这里,和日寇决一死战,今日不是我死,就是寇亡!”
其他军官们都跟着喊:“不是我死,就是寇亡……”
刚刚到这儿,六角楼外面前些日子士兵们挖的堑壕那边就响起了枪声,红点立刻下命令:“各营指挥官立刻到位,按照预定方案组织反击,谁后退一步,就提头来见我。”
军官们立刻散去,红点也转身进了六角楼,满脸铁青的上楼去了他的指挥所,而前方的枪声已经响成了一片。六爪女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她和哑哥扒在墙垛上,朝发生战斗的方向望去,太远,具体情况看不清楚,只能听到枪声就如爆豆一样,间夹着轰隆隆的爆炸声。
哑哥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左前方大声嚷嚷起来,那边,一阵阵的爆炸声传了过来,伴随着滚滚的浓烟黄土,空中还隐隐翻滚着墨黑的物件,看上去就像劈碎了的木棍、树干。紧接着右前方也发生了阵阵爆炸,右前方的阵地比较近,六爪女这才看清,爆炸掀起的烟尘中间崩起的树枝树干样的东西,是人的肢体,烟尘也呈现出了血红色。
枪声如爆豆般炸响,然而在隆隆的爆炸声中,就像节庆中放的鞭炮,感觉不到一点杀伤的威力。一队黄蜡蜡的军人从爆炸的烟尘中间冲了出来,六爪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哑哥心急火燎的嚷嚷起来,六爪女这才反应过来,这黄蜡蜡稀屎一般涌过来的就是传说中的日本人,红点他们的部队穿的是灰色的军装。六角楼上的机枪响了起来,枪声就像爆竹在耳边炸响,正在朝六角楼这边扑过来的日本兵就齐刷刷的爬到了地上,也有一些仰面跌倒,显然那些是中了枪的。
哑哥身手敏捷,转身从一个躲在城垛后面的军人身上摘下来一支大枪,朝日本人瞄准,开始射击。哑哥的枪法有深厚的武功垫底,又有过实弹射击的经验,他的枪口下,即便日本人趴在地上,脑袋也会像一个个长在地里的瓜,被他击得粉碎。六爪女见了,也从一个士兵身上摘枪,士兵连躲带拒,却根本躲不开六爪女的利爪,倏忽之间,挎在身上的枪就已经被六爪女给夺走了。驻扎在六角楼里的官兵都知道六爪女、哑哥和红点、大脸猫的关系,他们抢了人家的枪,人家也没招,好在他们抢了枪是打日本人。
六爪女当初在大脸猫的军营里打靶的时候枪法精湛,就已经获得了官兵的喝彩,如今跟哑哥比着打,两个人就像点名一样,枪枪见血,日本人撑不住了,又不敢站起来,倒退着朝后面通缩,很多中了枪的日本兵被就地留在了那儿。士兵们没有命令不敢随便开枪,看到哑哥和六爪女的枪法神奇,忍不住大声喝彩。
然而,左前方的日本军队却一点也耽误,从被炸弹撕开的防线缺口冲过来之后,马上向中国军队防线的后方运动,企图对防线来个前后夹击。机枪又转向这些突破了防线的日军,日军战斗素质极佳,立刻卧倒,并且用军铲就地挖掘掩体。哑哥和六爪女转过枪口,开始给这一股敌军点名,一个个日军的脑袋就像砸烂的西瓜,蹦出血红的瓤子。日军开始用掷弹筒向六角楼轰击,一个个枪榴弹砸到土墙上,腾起了黑灰的烟尘,烟尘散去之后,六角楼的墙壁上仅仅留下了一个个碗口大的疤,机枪子弹扫过来,更是只能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坑坑。爬卧在地躲炮的士兵们纷纷站起来,惊讶不已:“这哪里是土墙,就是钢筋水泥么。”
六爪女想起了黄大工,不由暗暗感谢那个极为敬业的大工匠,只要不怕炮弹,驻守六角楼就有了信心。哑哥和六爪女又探出枪去,却见突破防线的日军已经撤了回去。红点又派出了一队士兵从六角楼里冲出去,堵住被日军冲破的防线缺口。
日本人再度用迫击炮向防线狂轰乱炸,同时用机枪朝六角楼密集扫射,连续不断的枪炮声变成了持续不停的隆隆声,耳朵里面就像山洞,里面回响着嗡嗡的共鸣,搅得脑汁都疼。红点他们的军队没有炮,人家用炮轰他们,只能被动地捱着,日本人轰够了,就开始进攻,前面是伪军,后面是日本人,黄蜡蜡地就像泛了蝗灾。而红点他们的灰衣军人抵抗时发射出去的子弹,却像旱季里难得一见的雨滴,星星落落的泼洒在铺天盖地的蝗虫中间,显见得日本人的炮击,给防守的士兵造成了极为惨重的损失。
伪军和日本兵就像冲垮了堤防的洪水,满溢过来,六角楼上的机枪、步枪一起射击,黄色的伪军和日军就像镰刀下的稻谷一层层倒下。伪军和日军被六角楼的火力压制住了,六角楼上射出了一颗信号弹,同时也停止了射击,守卫防线的官兵们从堑壕里跳出来反击,枪声、呼喊声、惨叫声和拼杀声传了过来,与此同时,六角楼里又一股士兵冲了出去,汇入到了厮杀之中。
六爪女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和哑哥站在六角楼墙头,傻了一样,虽然隔得挺远,却仍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血肉横飞、拼死厮杀的惨状,伤者的惨叫隐隐约约传过来刺进耳廓,比剧烈的枪炮声更加惊心动魄。哑哥实在耐不住了,奋身从楼上跳了下去,就如疯虎一样冲入战场,六爪女一见也急了,她没有哑哥那么硬朗的功夫敢从三丈多高的六角楼墙上跳下去,扭头从楼梯上跑了下去,想要从门里冲出去帮哑哥一把,起码也要把他从险境中拽回来。
六角楼的大门紧闭着,还有两个士兵挎着枪守卫,这两个士兵和别的兵不一样,胳膊上套着黄袖章,即便是六爪女,想要出去他们也是板着脸堵住去路丝毫不让:“没有出入证,没有团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出入。”
六爪女耍横:“让开,知道不?这是我家,你们团座也得听我的。”
两个士兵根本不搭理她,并了膀子就像一堵墙,挡在她的面前,六爪女气坏了,扬手就打,她的手快速之极,下手也狠,两个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都已经挨了巴掌,一个脸上留下了五根爪痕,一个脸上留下了六根指痕。士兵挨了打,没有回手,两个人仍然并肩站着,纹丝不动。六爪女再次扬起了手:“你们两个闪开,不闪开我还揍你们。”
士兵的脸板得像铁,六爪女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扬起的手却又放不下来,僵在那里,跟两个士兵活像在面对面的练立正。
楼上,大脸猫叫了起来:“你们干啥呢?”
一个士兵立正报告:“团副,头家要出去。”
另一个士兵委屈了:“我们不让她出去,她就打我们,我们抗日保护他们,她还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