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脸猫也变了脸:“头家,你捣什么乱?凭啥打我的兵?你有本事上来打我跟团座来。”
六爪女也觉得羞愧,她知道,士兵手里拿着枪,如果不是看在红点、大脸猫的面上,挨她这么两个大耳光,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动也不动。心里有愧,嘴上还硬:“谁让你们把我堵在我自己家里不让我出去。”
大脸猫在楼上叫她:“头家,你上来,别为难我的兵。”
六爪女为了买愧,掏出几块大洋,给那俩兵手里塞,两个兵连忙闪开,就像六爪女又要打他们一样,六爪女手快,尽管他们俩躲闪,大洋却已经塞进了他们的兜里,然后转身跑回楼上,不放心哑哥,朝楼外面的战场瞄了半天,日本兵、伪军和红点的兵搅成了一团,根本就找不到哑哥的影子。六爪女跑进红点的指挥所,这还是红点在碉楼设立指挥所以后她第一次进来。碉楼里面很宽敞,分为上下两层,红点的指挥所在底层,面向碉门的这一侧靠墙摆了一张大桌子,桌上铺着地图,大脸猫拿了一支铅笔在地图上描描画画,嘴里嘟嘟囔囔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有几个士兵坐在靠墙的地上。红点拿着一个筒筒朝外面观看,六爪女进来他连头都没有转过来,六爪女过去说:“你这是什么东西?”
红点回过头来:“你怎么来了?这是望远镜。”
六爪女说:“让我看看。”
红点没有给他:“团副,把你的望远镜给她看看。”
大脸猫从桌上的一个皮盒子里掏出跟红点手里的“望远镜”一样的两个筒筒递给了六爪女:“小心些,这可是从日本人手里抢来的。”
六爪女接过来好奇地看了看,原来这两个筒筒是连在一起的,一头大一头小,每个头上都有亮闪闪玻璃片。六爪女学着红点的样子把望远镜凑到眼睛前面,吓了一跳,远处的景致突然一下全都跑到了跟前。
“挂到脖子上,小心掉到地上。”大脸猫显然对这个叫望远镜的东西极为看重,看到六爪女哆嗦了一下,连忙提示。
六爪女依言把望远镜上的绳子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又试着把望远镜掉过来朝外面看,外面景致一下又跑到很远很远,红点在旁边说了一声:“不要倒着拿,你快看哑哥。”
六爪女连忙把望远镜倒了回来,将目光投向了六角楼外的战场上,望远镜瞬间把远处的厮杀拉近到了六爪女的眼前,灰衣战士和黄色的日军、伪军殊死搏斗,搏斗双方一个个怒目圆睁、表情狰狞,有的张嘴嘶喊、有的紧闭双唇,刺刀插入人体溅起的血花、死伤者倒地之后的痛苦挣扎……六爪女看得有些作呕,却又难以移开两眼。她寻找着哑哥,却怎么也找不到:“红点,哑哥在哪?我怎么看不到他。”
经红点提示,六爪女才注意到那个浑身上下被血染红的人确实与战场上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拿着一杆大枪,后来六爪女知道,那种差不多有一人多高、前面有一把刺刀的枪是日本人用的,叫三八大杆。三八大杆到了哑哥手里,活像一条舞动的凶龙,不光刺刀,枪托、枪身、枪管、刺刀,整个枪支都成了杀伤力极强的武器,哑哥在敌群中就如一头凶猛的狮虎在于狼群搏斗,挡者披靡,非死即伤。五个日本兵把哑哥围困到了中间,六爪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有那么一会儿,日本兵的身影挡住了哑哥,六爪女看不到哑哥了,忍不住喊了起来:“哑哥……小心……”
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片刻之间,哑哥就从五个日本人中间冲了出来,而那五个日本兵,有的躺倒地上痛苦的翻滚,有的干脆就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哑哥动作太快了,六爪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红点在旁边大声喊:“哑哥,真是好样的,”然后又叹息了一声:“我的兵里如果有十分之一的人,能有哑哥这个本事,我就杀尽日本人。”
六爪女却一直为哑哥的安危担心:“哑哥耳朵听不见,又不是当兵的,能不能想法叫他回来?”
红点没吭声,六爪女自己也明白,这个要求是没法实现的,双方正在混战当中,这个时候谁也没办法跑过去叫他回来。
大脸猫在一旁说:“团座,从目前的情况看,日本人是要来个中心突破,他们的人数加上伪军比我们多了一倍,我看还是收缩防卫吧,摆得太靠前了,兵力分散得很,日本人又有炮,我们的伤亡太大了。”
红点思摸片刻:“现在没法脱离啊。”
大脸猫说:“我带上去一个连,压他们一下,然后脱离回守。”
红点答应了:“不要恋战,把他们赶回去脱开了就行。”
大脸猫答应一声转身要走,六爪女叫住了他:“你们就从大门往外涌啊?”
大脸猫说:“不从大门往外走,还能从哪走?难不成直接从墙上跳下去?我们没有哑哥那个本事。”
红点察觉到六爪女有道道,连忙问:“还有别的出口吗?”
六爪女说:“有暗道,可以直通到后山我们原来的村子里。”
红点拍了一巴掌大腿:“你咋不早说?”
六爪女说:“你也没问。”
红点对大脸猫说:“这次迂回一下,你们从暗道出去,绕到防线的后面,从背后干狗日的。”
大脸猫答应着要离去,红点又嘱咐了一句:“你给我记死了,见好就收,脱离了之后马上回撤,不准恋战。”
大脸猫立正喊了一声:“是,绝不恋战。”然后叫六爪女:“头家,给我们指路。”
正连长答应了一声,大脸猫就让六爪女带他们到暗道口去。暗道口设在六角楼西边的楼梯拐角后面,那里的墙根下的石板是虚掩的,六爪女揭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就在这里,你们进去了直接顺着走就行了,用不用我送你们?”
大脸猫说:“不用,你老老实实在土楼里呆着比啥都强,你出去了,天下就大乱了。”
说罢,指挥着正连长带着他的一连人隐没在洞口里。他们走了,六爪女狠狠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刚才咋忘了从这里出去,省得打了人家的兵。”
送走了大脸猫,六爪女连忙又跑回碉楼看打仗,战场上还在厮杀,她专门看哑哥,哑哥挥舞着大枪,正在追赶几个戴着痰盂帽子的伪军,看到哑哥身后有日本兵端着枪扑过去,六爪女本能的大声喊:“哑哥,小心后面开枪。”
红点在一旁告诉她:“没事,日本人拼刺刀怕开枪伤自己人,子弹都要退出来,或者枪上保险。”
果然,后面的日本兵没有开枪,撵过去就用枪扎哑哥,哑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抢前一步捅倒了一个伪军,身子都没有转,随手枪托朝后面一甩,大枪离了手,枪托狠狠击打在身后日本兵的脸上,那一击太狠了,日本兵的脑袋顿时像摔到地上的西瓜,喷出了血红混杂着白瓤的脑浆子。而哑哥却又将甩出去的大枪收了回来,继续追赶前面的伪军,其间脚底下没有一点停顿。伪军吓坏了,扔下枪全力逃跑,哑哥也不追赶,转身又朝日本兵和红点的兵搅成一团的战场扑杀过去。
大脸猫的动作一点也不慢,从六角楼到暗道的出口大概有半里路,从出口绕到战场上至少也有两里路,或许六爪女看着哑哥在战场上厮杀太过专注忘了时间,就在哑哥再次冲进日本人的堆堆里,连刺带打解救了几个红点士兵的同时,大脸猫带着正连长的那一个连从日本人的侧后翼突然杀了出来。大脸猫他们可不像日本人那么多讲究,距离稍远的用枪点名,距离近了便用砍刀猛砍,生力军的加入极大地鼓舞了苦战多时的中国士兵,战场上猛然间杀声大作,枪声猛烈,日本人和伪军怂了,呼啦啦退潮般的撤了回去。大脸猫他们也不追赶,随着一阵号音,赶紧收拾战场,抬着、扶着伤员,朝六角楼退了回来。
士兵们的身后,灰色、黄色的尸体横陈一片,六爪女看到浑身血红的哑哥也跟着一起往回走,松了一口气。红点对坐在墙根的士兵下命令:“把门打开,集中所有卫生兵,让炊事兵做饭烧水。”
给哑哥拿上换洗的衣裳,六爪女再次下到院子里的时候,哑哥却被一群军人围拢着,有人给他擦洗身上的血汗,有人给他端了水,还有人啥也不干,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大脸猫安排好了外面的事情,带着一帮士兵进了院子,就这么一会功夫,大脸猫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沾满了血渍,脸被熏成了锅底,帽子也没了,肩膀上、胳膊上的衣裳都绽开了口子:“你没受伤吧?”六爪女关心地问他。
大脸猫嘿嘿一笑:“没事,这种阵仗又不是第一次。”说着,喊勤务兵:“快给老子弄点水。”